陆子昂终究还是冒雨修了次屋顶。
倒不是勤快病突然发作,主要是宇文殇那厮抱着他宝贝电脑,声泪俱下地控诉天花板渗下的水珠差点酿成一场“数字灾难”,并单方面宣布若再不采取行动,他将携带全部家当(主要是电脑)投奔隔壁阿婆的收音机底下避难。
雨势稍歇,陆子昂骂骂咧咧地搬出那架吱呀作响的竹梯,顶着灰蒙蒙的天爬了上去。瓦片湿滑,苔藓暗生,他踩在上面,感觉整条老街都在脚下微微摇晃。阿黄在底下不安地转圈,偶尔汪汪两声,也不知是加油还是起哄。
过程磕磕绊绊,成果勉强凑合。堵没堵住所有的漏点不好说,但至少那几个搪瓷盆里的叮咚声稀疏了不少。他从梯子上下来时,裤腿沾了泥,手掌蹭破点皮,带着一身潮湿的草木和旧瓦的气味。
宇文殇殷勤地递上毛巾和热茶,眼神却贼溜溜地往他手机上瞟:“老陆,你好像……又火了。”
陆子昂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接过手机一看,是个娱乐八卦号的视频剪辑,标题取得十分耸动:《揭秘!退影帝陆子昂‘瞎扯淡表演学派’震惊业内,看片会一语道破天机!》
视频剪辑得很有误导性。先是《春风不解意》几个配角的精彩片段混剪,着重突出那些“生活化”的瞬间,接着画面一切,竟然是他当年滚台阶、吐彩虹血那些黑历史GIF,配字:“曾经的演技泥石流?”
然后镜头一转,居然是前几天看片会偷拍的角度,他缩在角落,画面模糊,但声音被放大处理过,只听他慢悠悠地说:“……是人就得吃喝拉撒,有屁就放,有痒就挠。演得太像个人,就不像人了。”
最后画面定格在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被打上一行金光闪闪的大字:“返璞归真?大智若愚?当代表演哲学大师陆子昂!”
评论区炸了锅。 “哈哈哈哈我信了!难怪现在好多演员演技像机器人,就是太想演了!” “话糙理不糙!陆老师话虽土,但真理啊!” “所以‘痔疮演技法’是真的吗?有没有试过的姐妹出来说说效果?” “只有我好奇他茶馆地址吗?想组团去打卡求指点!” “前面的别去,听说收费巨贵,而且看心情瞎指点。” “王导新剧是不是就因为请了他才演技开光的?” “@各大剧组,快来抢人啊!活的大师!”
陆子昂看得眼皮直跳,胃里一阵翻腾。这都什么跟什么?他就随口说了两句大实话,怎么就被捧成“哲学大师”了?还“演技开光”?当他这是庙啊?
他黑着脸把手机扔回给宇文殇:“删了。” “删不了啊大哥,”宇文殇摊手,“全网都在传,我都截屏保存了,万一以后能卖钱……”
话没说完,一个抱枕精准地砸在他脸上。
麻烦果然很快找上门。这次不是西装革履的制片主任,也不是怯生生的年轻演员,而是一个电话。号码陌生,口气却熟稔得像老朋友。
“陆老师吗?哎呀久仰大名!我是《娱乐前沿》的记者,想约您做个专访,聊聊您的表演理念……” “打错了。”陆子昂直接挂断。
第二个电话紧接着进来:“陆先生您好,我们是‘星辉演员培训班’,想聘请您担任特邀荣誉讲师,只需要每月露次面……” “没空。”
第三个电话:“陆大师!求您看看我这段表演视频,我总觉得缺点灵魂……” 陆子昂默默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连带着茶馆的生意都“好”了点。虽然还是没几个人正经喝茶,但探头探脑的人多了,举着手机偷偷拍照的也多了。有次甚至有个小网红带着团队想来拍“探访大师隐居地”的vlog,被宇文殇用扫帚不客气地轰了出去。
张明宇这傻小子还挺高兴:“昂哥!你现在可是名人了!以后我出去跑组,说我是你徒弟,是不是能多拿几句台词?”
陆子昂送给他一个字:“滚。”
最让他无语的是,某天居然真的收到一个匿名快递,打开一看,是一面锦旗,红丝绒底,金色大字:“妙手回春,演技圣手。”落款是:“深受启发的痔疮演员敬上”。
陆子昂盯着那面锦旗,足足沉默了五分钟。然后他默默地把它挂在了茶馆最显眼的位置,正好挡着那个最大的漏雨点。
宇文殇笑到打鸣:“老陆!你这算是物尽其用吗?” “总比淋坏你的电脑强。”陆子昂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倒茶。
他算是明白了,这娱乐圈就是个巨大的传声筒,还是个自带夸张变音和跑调效果的。一点鸡毛蒜皮,都能给你吹成惊天动地。
傍晚,雨终于彻底停了。夕阳破开云层,把老街照得一片暖黄。陆子昂搬了把小竹椅坐在门口,看着被雨水洗刷过的青石板路发愣。阿黄趴在他脚边,啃着一根新的磨牙棒。
世界似乎清静了些。手机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挺好。
隔壁阿婆端着饭碗出来溜达,瞅见他,咧开缺牙的嘴笑:“小昂,电视上说你是大师啦?啥时候也教教我怎么骂隔壁老王头,那老东西又偷我晾的腊肠!”
陆子昂:“……”他这风评算是彻底救不回来了。
他叹了口气,仰头看着自家那补得歪歪扭扭的屋顶。瓦片湿漉漉的,反射着夕阳的光。忽然,一阵扑棱棱的声音响起,那窝燕子居然又回来了,正在旧巢边盘旋,叽叽喳喳,似乎在讨论这破地方还能不能住。
陆子昂看着它们,看了好久,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大师就大师吧。 圣手就圣手吧。 反正,茶还是照样喝,狗还是照样遛。 屋顶漏了,就再补呗。
他弯腰,揉了揉阿黄的脑袋。 “明天,”他说,“给你加个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