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姐对她太好了。在怡红院中,小姐以自己的生命安危为威胁,只为保她这一丫环的清白。是怡红院里的老鸨不守信用,多次威胁小姐接客,小姐不从,便暗地里狠狠折磨她,好似知晓她不会告知小姐。
他们明白,小姐自身难保,日日忧愁如何脱困,她又岂能让小姐更添一重烦恼呢。
青萍跪了下去,她泪流满面,被折磨得了脏病,从来没怪过小姐,要怪就怪那群吃人的老鸨打手。
睐娘笑着将青萍扶起,道:“你都是受我拖累,我要为你也为我自己报仇。别哭了,收敛些,别让别人看出端倪。”
她将“报仇”两个字压得极低,后面的话是附耳说的,只有两人能听见。
青萍忙抹了抹脸上的泪站起身,她知道这等杀人要被砍头的事无论如何都要机密行事。
她露出一个笑来,小姐要杀人,她反正豁出去这条命也是要追随小姐而去的。
水生从未想过要参与到杀人事件中,依然愣神。睐娘只好叹道:“水生哥,此事有风险,你若不愿,我自去寻他人便是。”
水生有些茫然。从他救起睐娘时起,心里便有了异样的心思,他不敢说破,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怕她远离自己。当他得知她被卖入青楼,心头又有了念想,反正他不嫌弃她。如今见她已归属他人,心中酸楚,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本钱与陈云峤相争。本已有了为睐娘办完去宁古塔寻她爹娘之事后,便远离她的想法。其实心里还是舍不得,万一哪天她又被陈云峤抛弃,他还是可以将她接回家,聘为正头娘子。
睐娘见他不语,以为他不愿,便又让青萍拿来五十两银子给水生,道:“水生哥,你于我有救命之恩,这五十两银子你给你娘,娶上一房好媳妇。你从宁古塔回来到京城报消息于我,我们便断绝来往。我以后所行之事,危险得很,可能会连累到你。”
水生眼眶微红,这便是要诀别了吗?在船上,她教他识字,给他铺路做副管事,给他上岸谋生的户籍。他本以为自己会像他爷爷一样在太湖上打渔,过一眼望到头的贫困生活。是睐娘给了他新的生活,更何况,他对睐娘隐秘的情感让他不忍与睐娘诀别。
水生上前接过五十两银子,睐娘心里一空,以为以后永远失去这一助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行忍了回去。
“这五十两银子给我娘,我听你的,睐娘,你要我怎么做便怎么做。”水生好似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心。(水生娘:你这把自己五十两卖了,老娘同意了吗?)
睐娘破涕为笑,让青萍到门外守着,她悄声与水生说了几句,道:“你去吧,后天来城外寻陈大人的车队。”
一切安排妥当,睐娘带着青萍去县衙找李县尉。李县尉在县衙内等候已久,睐娘虽是青楼女子,但以后他的升迁还要靠她吹枕头风,所以他一直不敢离开县衙,听见人来报,忙迎了出来。睐娘从未去过牢房,李县尉亲自将人带到牢房。
“根据潘仁交待,他行骗婚,是被迫之举,是言家拿住他与南宫秋通奸的错处,逼他们做的。”县尉边走边将潘仁交待的事情说给她听。信与不信要不要报复言家,都不是李县尉要考虑的事情。
睐娘是不信的,潘仁这厮在她去投靠姑母时就不断来骚扰,那骚包样,半点也无受人逼迫的感觉。姑母与他狼狈为奸,对父母谎称他姓王,家中富裕,已中秀才,有千亩良田,相貌俊秀,只因家中条件太好,挑剔了些,才将年龄弄大了。
县衙的牢房阴暗,睐娘刚进去,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腐烂稻草和混合着血肉腐烂的臭气。
她忍不住掩鼻,耳朵里传来低低的哀嚎和“哗啦啦”铁链拖地的声音,甚至有老鼠在暗处活动的簌簌声。
一名狱卒在前领路,青萍紧张地捏着睐娘的袖子。两个女人进了牢房,立刻引起了骚动。蓬头垢面的犯人们拖着脚镣,纷纷扑到牢门前,有些甚至伸出枯黄脏兮兮的手,想拉她们的裙裾。
狱卒凶神恶煞地用手中烧火棍敲打栅栏,吓唬一番,才消停一些。
睐娘后悔,不该来牢房,而该让潘仁出来说话,可她也想看看他的惨状,在他潘家受了多少虐打磋磨,不来亲眼瞧瞧,如何能安心。
青萍捂住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终于走到牢房尽头的一间牢房。
“潘仁,有人来看你了。”狱卒用烧火棍敲着栅栏,里面一个衣裳褴褛的人正卧在一个角落,抬起头来,拖着沉重脚镣,“哗啦啦”的声音甚是刺耳。
见到睐娘他猛地睁大眼睛,牙齿咯咯直响。
“你、你、臭婊子!烂蹄子!害我至此,竟敢来!”潘仁头发散乱,上面粘着许多稻草,许久未洗,看见睐娘,眼睛都红了。曾经风流倜傥的青年比街头乞丐还要狼狈。
“你若想从这儿出去,就别口出污言!小姐如今是陈县尉的朋友。你若想多吃些苦头,也可继续。”青萍气得双手叉腰,恨不能冲进去和他拼命,但先得恐吓阻止他辱骂小姐。
“哼!你个贱货,以前在我身下,叫得也没这么欢!”潘仁不肯放过辱骂她们的机会,听闻陈大人要入京,她们或许也要走,以后骂她们也无处寻她们。
睐娘让狱卒开门,狱卒犹豫了一下,想到陈县尉对她恭敬的神情,先威胁几句,拿出一串钥匙,“哗啦啦”响。睐娘将烧火棍从狱卒手里拿过来。门一打开,潘仁未及反应,睐娘拿着烧火棍便往他身上招呼。
“嗷”的一声痛呼,“你,你竟敢棒打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