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城北分局灯火未灭。
程望坐在办公桌前,盯着桌上一张拼合的现场复原图。这是一处案发公寓楼房的平面图,来自三个月前的第十七起榔头杀人案,受害人为一名退休小学女教师,案发时间为上午九点,死者头部遭受重击三次,死前挣扎痕迹轻微,家中无翻乱迹象,仅有部分现金与首饰丢失。
案子早在两周前已归档,归为“榔头杀手”系列中一环,但程望在审讯中注意到,嫌疑人对这起案子的描述明显含糊,甚至用词迟疑。
“她是那个……戴老花镜的那个吧?我记不清是哪一单了。”
对于其他每起案件,嫌疑人都能准确说出入口方式、击打部位、逃离路径,唯独这一起,细节模糊。
而且,这起案子另一个细节让程望始终无法释怀:鞋印。
“现场后门灰渍上有两种鞋印。”程望翻出勘察照片,拿笔在纸上画出轮廓,“一深一浅,一大一小。浅印带有脚掌外翻,步幅不稳,典型模仿走位。而嫌疑人穿的,是防滑胶底作业鞋,根本不会留下这么规整的鞋印。”
“你的意思是,他有同伙?”
“也可能,是模仿犯。”
李勉皱眉:“那不应该还有更多模仿案?”
“也许出现过。”程望语气平静,“但没人注意。”
他调出了案发前三个月以来江州市及周边城区所有“入室杀人案”简报,从中筛选出所有手段近似、时段重合、目标为独居女性或老人者,共计五起。其中两起已判定为一般入室盗窃致死,三起“查无实据”。
“有一个案子,你还记得吗?”程望递给李勉一页案情速览。
案发地:阳河市静川小区。案发时间:早上8:50。受害人:女性,62岁,独居,退休后一直居家。案发现场无外人指纹,门窗完好,受害人后脑受重击三下致死。厨房柜门有翻动痕迹。未发现作案工具。初步判定为‘熟人作案’,侦查中止。
“查不到工具,不等于没带工具。”程望语气极缓,却极冷。
他调出了当日小区监控,一个身穿深蓝色工作服、戴鸭舌帽的男子模糊身影,出现于小区门口,约在8:12分进入,8:56分离开。面部看不清,工具包轮廓清晰。
“这和榔头杀手的行动模式完全一致。”李勉道。
“但不是他本人。”程望断然道。
他指着男子左肩微侧,轻轻一圈:“他习惯用右肩背包,嫌疑人是左肩。他逃跑路线也不同,不走主路,绕小区后巷,这是本地熟人习惯的路径。榔头杀手一直选择正门进出,追求效率。他执行任务,从不绕路。”
李勉沉默:“这人是谁?”
“我们现在要做的,”程望望着图像,“是确认他不是在模仿,而是——脱胎。”
次日,程望带队前往静川小区复查原案。老案重启,引起辖区派出所不小震动。老民警将程望请入原案房间,感慨道:“三个月过去了,屋子一直没收拾,家属也怕回来伤心。”
阳光斜照下的客厅里,积了薄尘的茶几上,还留有一只掉漆的搪瓷杯和未擦净的血迹干印,地板边缘褪色,空气中隐约仍残存腐败与药水混合味。
“墙角这片,”程望指着一块不起眼地板角落,“这是什么?”
技术员俯身,刮下一层薄灰,露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凹痕——榔头击痕。
“他当时失手砸到地板了?”李勉皱眉。
“不,”程望蹲下,“这是试击。”
“他先试了一下榔头的力度。”他站起,“这是新手犯错。”
这意味着,这起案子不是模仿——而是第一击。
是一个“新人”,开始了第一次杀人。模仿了“榔头杀手”的行动方式,甚至模仿了袭击手法,却因为不熟练,留下试击痕迹。
“这是另一条支流。”程望说,“榔头杀手引发了模仿潮,这个,是第一例。我们必须尽快锁定他,防止第二起。”
“他可能正在复盘,准备下一次。”他看向窗外,城市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没人知道隐藏在人群中的那一双眼睛,正盯着下一位目标。
而此刻,在距离静川小区二十公里外的一间旧居民楼里,一只沾着油污的工具包被放上桌面,一个瘦高的青年正在默默擦拭榔头头部,动作细致、平静,像在清洗一件工艺品。他戴上胶手套,盯着面前摊开的报纸,那是昨天的新闻标题:
“榔头杀手落网。”
他嘴角轻微扬起。
任务,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