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望走进专案组临时设立的会商室时,墙上的地图已经贴满了红线与标记。
江北、晋西、鲁南、豫东,十几个案发点星星点点地在地图上串联起来,像一条凌乱的血色路径,穿过几个省的边境地带,又在一些交通枢纽附近停滞、盘旋。
程望站在门口,目光沉着,视线沿着红线一寸一寸移动。
“新的案情汇总出来了。”江北省刑警总队的副队长吕政将一沓厚厚的档案夹递过来,声音嘶哑,脸色明显带着几夜未眠的倦意。“三个多月内,又新增了两起命案,都是入室杀人,特征高度一致。”
程望接过档案,低头翻看。
晋西阳川县,10月7日,凌晨两点。受害人一家四口,无一生还。现场无明显反抗迹象,初步判断为睡梦中被袭。作案工具为铁锤,头部致死。门窗无撬动痕迹,入户方式不明。
鲁南天河县,10月22日,案发时间同样是深夜。受害人为一对七旬夫妇,均死于钝器暴击,致命伤集中在头部、面部。邻居称,案发前几日曾见到陌生男子在村口徘徊,但无法提供更多体貌特征。
程望把每一页档案资料看了三遍,眉峰渐渐凝紧。
他能感觉到某种极端暴力的心理轨迹在这些案件里缓慢地浮现出来——冲动性、报复性、极强的破坏欲与控制欲。嫌疑人的攻击模式高度程式化,选受害目标时几乎不分性别、年龄,作案后从不清理现场,也不带走财物以外的任何证物,甚至在一些现场有长时间逗留痕迹。
这种行为特征,在刑侦心理侧写中有一个专业术语:混合型杀人冲动。
既有抢劫目的,又有极强的情绪宣泄需求,凶手在杀人过程中,不断强化暴力行为,似乎只有通过极致的毁灭才能获得短暂的满足。
“最新的侧写报告呢?”程望低声问。
吕政指了指会议桌角落,厚厚的一叠分析材料静静堆在那里。
程望拿起来,站在原地翻阅。
心理侧写专家将嫌疑人特征归纳如下:
? 男性,25至35岁之间,体力良好,身形偏瘦。
? 较长时间处于社会底层,生存状态边缘化,缺乏稳定住所与职业。
? 对女性与社会存在强烈敌意,个性孤僻,反社会人格倾向明显。
? 高度流动性,善于利用城乡结合部、小站、货车路线、夜间交通通道进行跨省流窜。
? 无社交圈,不易被邻居察觉长期异动。
? 有强迫性重复作案心理,可能存在性犯罪背景。
程望看着报告,眼神深沉。
“我不满意。”他缓缓道。
吕政一愣:“哪里不对?”
程望将文件放下,指着天河县那起案子的现场照片:“这个人不只是反社会人格,也不仅是情绪宣泄。他的作案动机远比我们预想的复杂。”
他指向死者头部创口的照片,低声说:“你看,每一处伤口的角度、力道、位置,存在明显模式化重复。这种精准与一致性,不是临时起意,更像是一种经过多次内化训练后的习惯动作。”
“他对杀人非常熟练,非常冷静。”
会议室里一瞬间沉默。
程望继续:“从目前所有案件的现场勘察结果来看,这个人在逃离现场前,通常会有短暂停留。天河县那起,他甚至在厨房吃过饭,留下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碗。”
“这是挑衅吗?”有年轻刑警问。
“不是挑衅。”程望摇头,眼神低沉,“这是习惯。对他来说,杀人之后短暂停留、进食、休息,是一种固定行为模式。因为他知道,没有人能在短时间内追到他。”
“他的心理状态告诉他,他足够安全,足够远。”
吕政咬着牙骂了一句:“流窜型杀人犯里最难对付的就是这种有高度流动能力和自我保护意识的。”
程望低头,又在地图上走近几步。
他的指尖轻轻点在三省交界的一处老旧县城上:“他不会随便选地方落脚。下一步,要从所有案发点的交通半径入手,查所有夜间客运、货运线路,特别是小型货车、绿皮火车、临时拼车。”
“还有,”他转头,“把前五年的入室重案、劫财杀人案、夜间铁路沿线未破杀人案件全调出来。”
“重新建模。”
吕政深吸一口气:“这么大范围,时间跨度也长,能来得及吗?”
程望的声音依旧低,却透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坚定:“来不及,也得做。”
江北、晋西、鲁南、豫东,所有命案血线,在程望心里,缓慢织成一张巨大的灰色网。
一场没有硝烟的追捕,在悄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