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皎再次努力拉着似乎已经陷入疯魔的杨简手臂往后退。
他看着地上已血肉模糊的恶心玩意,眉头紧皱,强忍住呕吐之感。
移开视线,再次提醒杨简,“杨哥,林局之前交代过好几遍,这只魔婴可是魔祖亲自制造,说是抓活的,要拿去钓鱼。”
“我知道。”
杨简摆摆手,随口答复一句,嫌弃地抖落下三尖两刃枪粘带的血肉。
他眉头跳动不已,当再次看到地上蜷缩干枯的半截人形,还是忍不住指着地上,向尹皎咬牙切齿地问:“你知道这女的,在网上是怎么侮辱我师父的吗?”
太可恶了!
不仅现实中屡屡雇佣狗仔,偷拍我师父。
杨简请那位精通网络的吕师叔调查一番,发现此女连虚拟的网络上也不肯放过,雇佣了不少写手,去写侮辱我师父的短文,不仅带颜色,甚至公开发布到一些平台上,供人肆意观瞻!
甚至因此还吸引了一群同样变态的拥趸。
这群人在网络空间上屡屡发表意淫、侮辱我师父的言论!
简直是太过分了!
在杨戬眼内,他师父是何等光风霁月、如不可亵渎的高岭之花,怎能被人如此对待?
一时间,压抑许久的怒火,终是在见到罪魁祸首后,完全抑制不住,如不可阻挡的洪流般宣泄出来。
他打了个响指,额头神目大开,射出金光,定住那些魔婴根须。
挥动寒芒闪烁的三尖两刃刀,一刀斩断那些被他目中金光照得瑟缩的半截树根,随之反手一刀削去了伊玲珑头顶的一半黏腻头发。
但她浑身打颤,从口中喷出一口恶臭的黑血,涕泪横流着不断摇头尖嚎,“不——!阿陵阿陵!阿陵!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要死!不要死啊!阿陵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要死!”
杨戬微微一愣,手上的三尖两刃刀顿住,尚以为是她在生死关头出现了幻觉。
猝然间,又想起之前在特安局会议上,师父对伊玲珑的分析:
“hpd(表演型人格障碍 )、Npd(自恋型人格障碍)的共病特征患者,会对他人的关注呈现出极度病态的渴求,并以肤浅的魅力与情感去操纵他人。通过贬低、剥削对方等方式,来维持自身“假想出的那一个强大自我”的特权感,同时假想出的那些虚构叙事,会坚持要求他者去认同。
实际上这类人的自尊极度脆弱,一旦无法从他人身上获得认同,或被现实中被强力强行打破了己身幻想,情绪就会呈现极端化。”
啊,杨戬突然醒悟。
所以她此时此刻的求饶,并非真的认识到了错误,只是和那些寻常的犯罪分子们一样,单单出于对死亡的恐惧吗?
杨戬不由愈发感到厌恶,看此女身体大半已被魔婴求生的本能吞噬,若是他们晚到一步,恐怕她也活不了了!
现在才知道求饶?
晚了!
他可不管,经由师父分析此女患有什么人格障碍!
这绝不是她肆意意淫、侮辱师父,乃至杀害他们那么多公安干警同志、炸毁了公安分局解剖室的理由和借口!
何况,正好你被魔婴吞噬到一半,性命与其相连,只要魔婴不死,她也不会死!
杨戬眼中寒芒闪烁,三尖两刃刀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她的胸口。
尹皎呆滞在原地,看着一张英俊的面庞面无表情,只是一味重复着一刀刀刺入动作的杨组长,腿肚子都在打颤。
“呃……杨哥,算了,算了。”
“杨大哥,蒜鸟蒜鸟!”
“杨组长,够了,冷静!”
在尹皎与随后赶来的李莲花与文应元劝说下,杨简终于冷静下来。
他看到一地狼藉,微微皱眉。
在满地不忍直视的污秽中,但杨简法力护体,污秽不沾身,仍保持一身干净整洁。
杨简摸出一张干净的帕子,一边擦着已被十数次祛尘术洗过的三尖两刃刀,一面淡淡问:“你们看到了什么?”
尹皎与李莲花识趣地赶紧摇头如拨浪鼓,表示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刚刚被闪光弹闪瞎了眼,视力还未恢复!
文应元看着已经恢复原样的昏暗废弃矿坑,满地狼藉,皱着眉张口欲言,但话到喉间。
又一按恢复通信的耳麦,改成了,“报告,敌方反抗格外激烈,我们三组失手误杀了一次,正在等它重新复苏,恐怕需要耽搁几分钟,再进行收容回收。”
尹皎和李莲花默契转头,眼瞳微微睁大,看着对指挥部睁眼说瞎话的文应元。
文应元一手背在背后,一手掩唇咳嗽了一声,面无表情找补:“你们想写一大堆检讨?被停职处理吗?”
尹皎和李莲花立即敛容肃穆站立,只是等了几分钟,地上仍无动静,仿佛这魔婴真的死了。
李莲花诧异问:“……杨大哥,它怎么还没活过来?你杀了它?”
杨简蹲下身,戴上手套戳了戳已如干枯树皮的魔婴,皱眉说:“奇怪,不应该啊?”
文应元同时听到耳机中传来林局懒散的声音,心里打了个突儿,一按耳机,听完面色一黑。
连忙抬头对杨简无奈说:“林局说这只魔婴彻底死了,带来的浑灵仪开到最大功率也检测不到魔气,让我们收拾干净,赶紧回去。”
李莲花立即吓得跳起来,想起之后会面临的一大堆检讨和责难,面如土色,抱怨说:“杨大哥,你真弄死它了?”
他眼睛一亮,提议:“反正这里是国外,要不我们跑吧?哎呦!”
杨简敲了一下李莲花的脑袋,“上面有九州结界,你能跑哪儿去?何况你就这么丢下师父他们不管了吗?”
而且杨简摇摇头,总觉得还是哪里不对!
分明根据林局的说法,这只魔婴是魔祖亲自做出来偷运入九州结界的,必然有所大用,和别的野生魔婴不同。
结果就这?
就算他们为防它逃跑,所以提前禁锢了空间。
但这魔婴连收回各时空内魔种的魔力,以此重新复生这一招手段都不会吗?
他与文应元对视一眼,怀揣着疑惑,和李莲花他们一起收拾残骸,打算带回去查查原因。
当半日后,他们跟随大部队重回云省边境。
看着广场上抱着胳膊,冷着一张俊脸的林局,一个个如只鹌鹑,缩着脖子,垂头听训。
可预料中滔天怒火并没有到来,林局似乎十分疲惫又敷衍地摆摆手,让众人上了大巴车。
他总不好说,他自己留在洪荒那个考验昆吾剑宗弟子的念头,居然自作主张也干了吧?
林宝儿假装听不到车厢后座玉鼎、杨简他们互相传音讨论,望着车窗外不断划过的高速路绿化带发愣。
“叮叮叮叮……”
手机响起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林宝儿正在烦闷期间,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扫了一眼,顿时眼前一黑。
几条信息都是银行发来的,说他每次取款5000元,总共取了四次。
我人还在车上,谁拿我银行卡在外面取钱?
大师兄除了喝奶茶外,日常完全没有消费的欲望,而且他也有儿童低保。
何况这会儿大师兄还在特安局附近的小学里完成“义务教育”。
大师兄又不是自己,不可能逃学。
那么还有谁?
林宝儿顿时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红毛小狐狸的脸。
卧槽!老登,趁我不在偷我银行卡,还偷我钱!
幸好自己偷偷办的那张玉鼎他们家国际银行的卡,没有限额,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着。
不然今日,恐怕堂堂特安局的林局长就彻底倾家荡产了。
他正要拨通号码打过去质问,不料手机顶部又连着弹出四条信息。
那是林宝儿的另一张银行卡,同样分为四次,总共取了两万块。
好家伙,惯偷成性是吧?
你他喵的,老登一下子取了四万,这是打算去买镶金的狗粮吗?
首都。
“咦?为什么取不出来了?”
红毛狐狸头一歪,小爪子按了按Atm机的按钮,只好取回“自己”的另一张银行卡,仰头吞入腹部空间。
它蹦到机器的盖子上转了一圈趴下来,冲底下戴着鸭舌帽的吴阿旺,晃了晃火红的毛绒绒尾巴,口吐人言问:“这个取款机好像坏掉了,四万块够吗?”
吴阿旺愣了愣,寻思一般的国际快递价格,按照一幅标准油画计算,大约在两千块左右。
不过,自己为了这幅不知怎么回事,居然跑到脑子里的油画。
循着那女人给的地址,一路寻到特安局门口。
他正在犹豫,又被突然出现的这只狐妖……狐仙爷爷施展大法力,从自己脑子里取了出来。
自己为此可是被人一枪爆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要不是地府那位鬼差看在和阿陵哥,名字同音的份上,送了我一个替死傀儡。
这会儿我恐怕已经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难道自己一条命才值区区四万块吗?
吴阿旺脸色尴尬,拉低了些自己鸭舌帽檐,点头哈腰,“够了,狐仙老板,足够了!”
算了,自己面前的可是一只会说人话、甚至会用Atm机取钱的狐仙。
虽然刚才吴阿旺不小心瞥了一眼,看Atm上显示的人名分明是林**,不像是狐仙爷爷的人名。
据说,东北五大家的狐仙不是姓胡吗?
也不知是这位狐仙爷爷从哪里偷,啊呸,狐仙爷爷的事,那能叫偷吗?
不知狐仙爷爷从哪里捡来的银行卡。
他一面默默为那位银行卡的原主人林**默哀,一面毫不犹豫地熟练将四万块红彤彤的现金,统统塞进自己双肩旅行背包里。
大约因为这里是华国首都,是法治社会,人家给钱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吴阿旺掂了掂沉重的双肩背包,告辞:“狐仙老板,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小狐狸扬起一只爪子挥了挥手,吴阿旺麻溜地撒腿就跑,眨眼已混入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流,没了踪影。
小狐狸蹲坐在Atm机上,看到远处有人走来,跳到地面,眨眼已钻入巷子中不见。
路过的少女发出一声惊疑,“咦?刚刚我看到Atm机上好像有一只小狐狸?”
她身旁的男子双手插兜,仔细看了一眼,随后无奈说:“你眼花了吧?Atm机上哪儿来得小狐狸?”
小狐狸沿着墙头瓦片行走,跃入特安局的花园中,钻进自己常躲阴的假山山洞内,从口中吐出一幅比它还要大的油画。
在黑暗中,油画中隐隐有星星点点的荧光,小狐狸用爪子在油画上擦了擦,荧光逐渐化为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母——
b、U、G。
果然如此么?
小狐狸眯起狐目,朝油画上吹出一口气,那荧光眨眼消散,仿佛从不曾存在过,从始至终都只是一幅平平无奇的油画而已。
它半蜷起身体,耷拉下头顶的两只耳朵,无视来自地球某座无名小岛上一男子的暴喝,关闭听觉,小脑袋半枕在地上的油画,安静入眠。
也不知睡了多久,感觉后颈突然被一只手拽住,它狐眉习惯性一皱,四肢乱蹬挣扎着被人拖出去,口中发出如婴儿般“嘤嘤 ”的叫声。
“师父,你趁我不在,又偷用我钱?”
小狐狸睁开眸子,看到那青年,不满地发出“嘤嘤”声。
“都一把年纪,别跟我这儿卖萌!您这套对付云霄她们这些小徒孙、徒曾孙好使!对我,没用!说!您取现金做什么?买什么了?”
小狐狸被提溜着后颈子,悬在半空,两只爪子对了对,奶声奶气低声委屈说:“买了画画。”
叠词词可耻!
林宝儿斜了这为老不尊的货色一眼,蹲下身,从山洞地上拉出那幅油画,随意看了眼,立即忍不住吐槽:“就这破画还要四万?天呐!师父,您是脑子进水了吗?”
“这是艺术,你不懂!”
“哈!”
林宝儿使劲晃了晃那只小红狐狸,晃出被它吞入肚子里的两张银行卡,收起来后,随即弯腰将油画夹在胳肢窝底下,就要走。
被扔下的小狐狸立即不满,站在假山上,对他呲牙,威胁:“这是红红买的画画!是红红的!”
“屁!师父你用我银行卡结的账,就是我的!不信,跟我去街口派出所问问归属所有人是谁?”
看自家师父假装蜷曲着给自己舔毛,像是没听到自己的话。
林宝儿不理会他,夹着画回到办公室,他关上门,拉上窗帘,推开凌乱的办公桌,将油画放在桌面。
林宝儿撑着下巴,盯着画看了许久,还是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又接连对着油画施了几个回溯法术,但那幅油画毫无异状。
不应该呀!
凭自己对老登的了解,老登绝不会无缘无故去买幅画回来,必然是在通过油画和什么他不知道的人传递信息。
他眯起眼,坐到办公椅上,打开电脑,调出特安局的所有监控画面。
林宝儿按下空格,定格在上午特安局大门口的画面。
画面上正有一个头戴鸭舌帽,身着迷彩服的少年在门口徘徊。
他熟练操作电脑,开启警务的人脸识别系统,进行自动搜索。
几秒钟后,关于这个少年的一切信息已显示在林宝儿的电脑屏幕上。
吴阿旺?
云省省厅,姜沐阳?
他们居然有关联?
林宝儿摩挲着下巴,旋转着办公椅,突地定定看向遥远的西南方一座山峰,略微感到惊愕。
办公室的大门突地被一人推开,少女稚嫩的脸上,带着几分兴奋和激动,“师父!太岳山方向检测到仙力波动,又有一位我们洪荒天庭的神仙醒过来了!”
修真界。
千年后,合欢宗。
“你们宗主呢?”
王舜英单手执剑,另一只袖子却是空着,却丝毫不减其渊渟岳峙,立在重修的合欢大殿前。
昔年邪魔欲要吞噬此界,他与众师兄弟赶去四方救人途中,不幸被邪魔根须触到,亏得有仙剑护体,虽未骨肉消融,仍被魔气侵染了一只胳膊。
但王舜英毫无犹豫,已当机立断将自己那只右手斩去,此后只得改为左手使剑,却仿佛如醍醐灌顶,一路闭关,竟直入合道之境。
邵临渊无奈扶额,指了指自己道:“王真君,我就是。”
王舜英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叫你师父白拂雪出来,我曾与他约定一战。”
邵临渊嘴角抽搐,总算知道为何昨日师尊一边看话本、一边随口跟自己唠嗑之际。
忽然师尊一望天,然后掐算一番,突地脸如土色,说什么自己要去云游便匆匆离去。
但身为师尊的弟子,邵临渊咳嗽一声,只得帮忙扯谎道:“王真君,不好意思,我师尊在外云游已久,我也不知他身在何处。”
王舜英普一皱眉,问:“那他何时回来?”
看邵临渊面无表情摇头,王舜英不由眉头皱得越发紧,心想难不成白拂雪在故意躲自己吗?
不!
他明明昔年答应过我,等我晋升化神便与我一战!
不想我闭关竟错过了,竟一路直入合道。
他隐隐有感,只要他与白拂雪一战,了结心中夙愿,便可踏入大乘!
白拂雪岂是如此不遵守约定的卑鄙小人?
王舜英感觉不是,他扔出一枚尺素玉,掷到邵临渊怀中,正道:“你师父回来,就用此通知我!”
但他的声音,却被从人间方向传来的一声巨响淹没。
自人间沙域附近,此时此刻一道白光直飞上云层,猛地爆开,方圆万里的云层中,生出一朵火光滚滚的巨大蘑菇云。
声动整个修真界,引得修真界无不侧目。
“成功了!老师,我们终于成功了!”
而在一间边境的银白实验室内,有头发花白的老者,也有面容稚嫩的年轻人。
他们统一看着屏幕上播放的画面,丝毫不顾大地微微颤动与摇晃的桌面。
纷纷激动到跳起来,落泪不止。
那一天,注定载入史册。
即便手无缚鸡之力,身无灵根,断定不可修行的凡人们,也有了能对抗仙神、保护自己的力量。
人间的所有凡人心有所感,统一停下手上的动作,默契仰头望向天空。
无论男女老幼,在大地上目送那柄护佑他们数千年的仙剑,化作一道白光眨眼不知去了何方。
禁灵剑于云海中隐没身形,一路疾驰,最终跨越山海。
一位白发白衣的俊美少年人,手里晃着八块灵石便宜买来的浊酒,一口一口浅抿。
他仰躺在桃枝上,雪白的长发从灼灼桃枝上几乎垂地,面染桃红,表情微醺。
禁灵剑恢复了原本奶声奶气地稚嫩声音,“小白,你要给我换个样子!”
白拂雪手指抚过那柄师兄从地摊小贩手上三文买来的桃木剑,他望着湛蓝天空白云悠悠,醉眼略显惺忪,懒懒微笑了下,“好。”
同时,青霜从丹田内迸出来,跟禁灵剑无奈打招呼,又朝白拂雪道:“小白,你醉了。”
“我没有。”白拂雪闭上眼,手臂似遮在眼前挡光,轻声若蚊蝇呢喃,道:“我只是……想家了。”
青霜仍是天真如初,“那就回去嘛,回白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