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铃”身后的巍峨凌霄宝殿毫光大绽,他衣袂飘飞,孑然立于云端,却仿佛似那长逾万丈的长棒如若无物。
云海翻涌,在“合欢铃”身前汇聚成一只玉色大掌,朝那只灰毛猴子与它手中那根似欲与天齐高的长棒,缓缓拍下。
不过玉色大掌还未落下,已有一股巨大的伟力压在猴子身上。
猴子牙齿紧咬,身上骨节响动,从灰色毛发中沁出丝丝血迹,浑身浴血,它手中长棒越缩越短,眼中的金光不断闪烁,眼前似乎闪过一幕幕残破的画面。
突地猴子后退了两步,一手持棒,一手捂住头,表情痛苦喝道:“金箍?如来老儿,你骗我!”
“啊——!”
它捂住头,仰头朝那云端上发出一声悲壮的惨嚎。
灰毛猴子同已缩短到与它一般高的暗金棒子,已被身上愈发沉重的压力致无法保持御空,只能重重跌落而下,砸在地面,一时尘土四溅。
它在被自己坠落砸出的巨大坑底,仰头望天,死咬着牙,愤恨瞪视着那面貌陌生的紫袍道人。
明明,俺老孙昔年已将天庭砸碎,杀尽不服新天条,叛出新天庭的旧神们。
为何?
这老道竟又要恢复吃人的天庭?
他是何人?
那个炼丹的老倌?
亦或是玉帝老儿?
还是如来老儿?
但还不及猴子细想,它眼前的所有视线已被玉掌覆盖。
蓦然间,它生出心灰意冷之感,仿佛自己在巨掌下如蝼蚁般渺小的无力,愣愣躺在原地。
破天荒地猴子竟再次感觉到暌违已久的恐惧。
俺老孙这是要死了吗?
它金色眼瞳中一丝微不可见挟带黑气的红芒一闪而过,又是一个个碎片般的画面在它脑海中闪过。
啊,它想起来了。
当年邪魔们进攻灵山,灵山倒塌,徒弟沉香为更改新天条而鞠躬尽卒、殚精竭虑,却遭邪恶的旧神们杀害。
不承想,“孙悟空”昔年身为齐天大圣时,在天庭里那些彼此谈天说地、把酒言欢的朋友们。
背地里竟都是茹毛饮血的食人、食妖的魔头!
因此“孙悟空”也与他们一个个反目成仇。
可恨当时的自己竟不知他们这群神仙的真面目!
自己为了给沉香和那些千千万万年来,被吃掉的人、妖们报仇,将那天庭砸了个稀巴烂。
它一路打上天庭,踹飞夺取群妖、众人神魂的兜率宫八卦炼丹炉、推倒饮无数婴孩鲜血的人参果树,掀翻以骨为养料的蟠桃园!
哈哈哈,痛快!痛快!
都不在了,都不在了……
天庭、灵山,三清四御、佛陀菩萨,漫天神佛全都不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对手,尽在这一棒下灰飞烟灭、烟消云散!
最后只剩下一只身着残破铠甲的石猴,血红的长披风只剩下半截,如条长丝带在背后随风飘扬。
它孑然一身,独坐山巅,望着脚下云卷云舒,饮着一壶无味的浊酒。
一身浴血渐干涸成黑色,将它原本金灿灿的绒毛染作灰黑色。
都死了,死了干净!
饮完那壶浊酒,猴子随手将酒壶一丢。
径直从山巅一跃而下,稳稳落地,本以为迎接自己的是夹道相迎的欢呼雀跃。
从今往后,无论是小妖还是凡人,都不用担心被那些高高在上的诸天神佛夺取性命,当作任意操纵的傀儡。
凤仙郡那样,掀翻了玉帝老儿供桌,就三年不曾下雨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五庄观山脚下的农户们也不用将家中婴孩送去当作人参果树的养料;
再无天庭的神仙们操弄风雨,四处捕猎妖兽、凡人,吸去他们一身灵力,拿去八卦炉内炼丹、尸骨埋在蟠桃园内当作养料。
此后,再无天压在这片大地上的妖、人们身上,将是一番自由自在的新天地。
可……
为何?
“孙悟空”提着如意金箍棒,一步步向东而去,看着这一片如出一辙的满目疮痍满是疑惑。
它行过万万里,但见茫茫大荒之中,庙宇道观颓废,神台上神像尽碎。
为何仍是荒草连天,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俺老孙不是为了天下众生,已杀尽了漫天神佛吗?
为何还不曾迎来自由的新天地?
为何世界竟仍荒凉,仿佛更甚从前?
它回到了东海花果山,岛上安静得落针可闻,没有往日猴子猴孙的喧嚣嘲哳,也没有猴子猴孙们列队迎接,簇拥自己蹦跳着,高声不断欢呼那句:“大王大王。”
它失落地跃入水帘洞,环顾四周,发现在那石座前,跪着一只老猴。
“孙悟空”赶紧奔上前,问道:“马元帅,花果山众多猴子猴孙们呢?嘶!你说,他们是不是趁俺老孙不在,都被那些神仙们给杀了?”
“大,大王?”
“孙悟空”似没有注意到地上马元帅浑浊的灰白眼瞳微微亮了下,自顾自抓耳挠腮,作出凶恶状,“可恶!可恶!那些“神仙们”打不过俺老孙,便来花果山找俺的猴子猴孙们撒气!嘶!”
它低头看着那老猴张口欲言,终是没说出半字,眨眼已脑袋一歪,没了生息。
“孙悟空”自以为老猴遗言,是想要自己为猴子猴孙们报仇等语,眼里不禁流下两行清泪,“放心吧,老元帅!俺老孙给花果山的猴子猴孙们都报仇了!都报仇了!满天神佛都被俺老孙一棒子打死了!”
它哭喊着,正欲要蹲下抱住马元帅的尸身,却是扑了个空。
才发现,水帘洞内满是灰尘与散乱的一地残兵。
却哪里有什么老猴?
一时间,“孙悟空”心中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它独自走着,走着,最终来到当初从石中蹦出的山崖上。
千年万载,沧海桑田,不过白驹过隙。
那些放肆与骄傲,失落与不甘,困顿与疑惑,均似过眼云烟,仿佛世间不论如何变幻,惟有此地海涛依旧。
“孙悟空”抱膝坐在地上,望着一望无际地东海,双目迷茫。
冥冥中有谁在脑中絮絮叨叨着。
“孙悟空,你瞧瞧你自诩英雄,不惜以一己之力对抗满天神佛,浴血拼杀,一棒澄清玉宇。
可到头来,最后有谁来感谢你呢?”
“排到你,正当‘悟’字。与你起个法名叫做‘孙悟空’,好么?”
“师父,我是菩萨已与我摩顶受戒,起了法名,叫做猪悟能也。”
“弟子向蒙菩萨教化,指河为姓,与我起了法名,唤做沙悟净,岂有不从师父之理!”
“孙悟空,你陪唐僧走过十万八千里,取了经又如何?
那不过是一场早就设好的戏码。
从方寸山到五指山到灵山,什么斗战胜佛、齐天大圣,你也好,三界众生也罢,均不过是神佛们手中的提线木偶而已。”
“师父,我要救我母亲出来!”
“师父,我要更改天规!我要证明舅舅、玉帝、王母他们是错的!为我母亲、我父亲、还有七公主他们许多人正名!凭什么仙凡必须有别?神仙们必须遵守天规、断情绝爱?这不公平!”
“师父,弟子愧对师父,日后不能尽孝了。师父,沉香最后求您一件事,请帮我照顾好檀儿。”
“孙悟空”眼前这一幕幕闪过,不由疲惫地闭上眼,安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恰在此时,那猴子前方的空间出现波动。
从空间缝隙中,跳跃出一个坐于红莲上的高大男子挡在猴子身前。
他的骨肉,在这云作的玉掌下迅速消融,现出其中如精铁般的骨骼。
哪怕任他意识如何竭力狂呼,也无法自控夺回自己的身体。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皮骨化作飞灰,刹时一幕幕走马灯在龙满仓眼前闪过。
他看到私自与外来父亲结合的母亲,他们被村人们逐出村落。
他看到父母心怀不甘,趁夜欲要偷溜回村,偷走村中婴孩,却不慎被村人们发现,乱棍打死。
他看到那个路过的高大男子手持竹杖,与村长交谈一番,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发出幽幽一叹。
随之,他半蹲下身,伸出一只手,问:“你叫龙满仓对吗?今后要跟我一起回观星楼生活吗?”
他点了点头,被观星楼主带回了观星楼。
他日夜努力修炼,却被观星楼主告知自己,他算出来了。
自己此生并无修仙资质,让自己老老实实渡过平凡人的一生。
他也看到仿佛上天终于给了他回应,在他五十岁那年,正蹲在溪边洗衣服的自己,突然被一块从天而降奇异的石板砸了头。
他虽认不得平板上的字迹,却心有所感。
看懂上面记载那个将从小养大他的人,实际酝酿着天大的阴谋,欲要利用自己的特殊血脉灭世。
自己可是天选之人,资质得天独厚,自然可以如楼主一般长生不老,说自己资质不好,无缘仙道,故意打压自己,都是楼主在骗自己!
龙满仓勾起一个笑容,他不止要阻止楼主的阴谋,还要狠狠报复他!
凭什么你可以青春不老、长生久世,我却不可以呢?
对了,按平板上记载,情蛊可联通二者性命和灵力,洗筋伐髓,让自己老去的身躯重获新生。
情蛊一定藏在祭坛里面,我要去祭坛想办法偷出来,下到楼主的茶里!
“咯咯咯。”
龙满仓意识地最后,他低头终于看清,原来在自己的胸骨间,有一朵含苞待放晶莹剔透的花骨朵。
短短刹那,他的灵台骤然清明。
瞬间回忆起那夜在并州王府,被他打扮成新娘子观星楼主逃跑前的话——
“龙满仓,是我一时不察,未及时发现你身遭魔种所控,我不怪你。
此魔种十分独特,似能让人见心中所想,并在一定程度内将其实现。
此能力极为罕见,但想来能实现愿望必会付出代价。
这魔种不是天外那虎视眈眈的魔婴所出,我也不知从何而来。
总之我会去寻找剔除魔种的办法。你紧守灵台,切不可再胡思乱想,放大己身欲念。”
魔种?
将心中所想实现?
欲念?
所以他明明不懂那手感奇特的石板上的文字,却能知道里面写得内容是什么。
所以南疆里的祭坛根本没有情蛊,却在他自以为惊心动魄地潜入后,有了情蛊。
所以……
“楼……楼主,请……请喝……喝茶。”
龙满仓结结巴巴,当时紧张到手脚冒汗。
此刻后知后觉才回忆起,观星楼主当时,那看向自己那复杂的眼神。
你明明当时就已经发现了吗?
为什么还要义无反顾的喝下去呢?
“我最近天人五衰,周身灵力被封,形同凡人,需静养闭关,不见外人。观星楼就暂时交给你了,满仓。”
“好……好的,楼主。”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要特地告诉我?
所以观星楼主才那么轻易被自己抓去并州的王府,或者说,他也是故意的?
这些都是他的试探?
“总之我会去寻找剔除魔种的办法。你紧守灵台,切不可再胡思乱想,放大己身欲念。”
原来从前观星楼主屡屡来找自己,不是为了杀自己,而是想要救自己?
惟有并州之后,自己为炼制金蚕蛊,献祭了一州百姓生命。
观星楼主就再未亲自出现过。
所以,是不是若自己不献祭并州人炼制金蚕蛊,自己是不是还能获救?
或者如观星楼主那么心软如圣母的家伙,会不会想着哪怕牺牲自己,也要从邪魔手中换回自己一条命?
哈哈哈,从头至尾都是一场骗局!
我龙满仓,堂堂操纵万千尸傀,视天下人如棋子的傀儡门主。
居然也只是一尊不知哪里迸出来的邪魔,所豢养的傀儡与养料?
哈哈哈!
可笑,可……
瞬息龙满仓的意识已完全消散。
花骨朵将龙满仓本能欲要挣扎离去的魂魄,从花心处生出万千红丝,将那小小光团紧紧缠绕,一点点吞噬殆尽。
瞬息,在森森白骨间的花骨朵,花瓣旋转,如水晶般的血红蔷薇花绽放。
像是谁在遥远的时空发出餍足的喟叹。
“师……父……”
但在猴子的眼中却不同,它黯淡的目光骤地明亮如初,感受到那朵水晶蔷薇所散出的熟悉波动,从口中艰难吐出两字。
他仿佛看到眼前立着一位仙风鹤骨,鹤发童颜的老者,正转头冲他微微一笑。
下一刻,孙悟空眼前一花,发现自己浑身如骨裂般的疼痛散去,一股清凉之气沿着经脉游走遍全身。
孙悟空立即从地上跳起,发现自己身上那具华丽的黄铜铠甲斑斑脱落。
他眉心被轻轻一点,一身如沾了灰的灰毛,霎时变得金光闪闪。
他听那老道仿若喃喃自语,低声念了一句:“还是金毛显得可爱一点。”
就连手中那根如意金箍棒上的暗金色褪去,呈现出两端金黄,中间赤红的颜色。
孙悟空霎时就感觉手中的如意金箍棒使起来比从前顺手了许多。
仿佛金箍棒就该是这样子才对,他跳起来,顺手挽了个棍花,将金箍棒缩小成针,塞入耳内。
双手微拱,蹦跳到那老道身前,咧嘴笑道:“嘿嘿,师父,徒儿孙悟空拜见师父,谢师父救命之恩,多谢,多谢!”
那老道一抚雪白的长髯,凤目含笑,仰头偷觑了眼绵亘万万里的祥云霭霭,瑞气万道,万千异象渐渐收敛的天空。
立即心虚地长长吐出一口气。
对了,都快忘了,劳资现在可是截教堂堂副教主!
这小猴子如今算是截教门下,是道祖您老人家正儿八经的徒孙。
您老人家大人不计小猴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教训一下就完事了。
不会吧?不会吧?
堂堂道祖欸,不会真跟一只小猴子较真吧?
纵然王富贵此刻万分心虚,生怕一道九霄神雷劈下来。
但在孙悟空面前还是佯装出一副胸有成竹地模样,用倒执的拂尘柄敲了一下孙悟空猴头。
他立即发出“唔”地一声,两眼呆滞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只听须菩提祖师高深地一抚须,徐徐念道:
“高卧九重云,蒲团了道真。天地玄黄外,吾当掌教尊。盘古生太极,两仪四象循。一道传三友,二教阐截分。玄门都领秀,一气化鸿钧。”
他低头看着坐在地上一脸茫然望着自己的金毛猴子,想着还是这副模样显得可爱又好看。
刚才那凶恶灰毛猴子的模样,真他么难看!
想罢,那须菩提抚须笑道:“猢狲,道祖你都敢打?你不要命了?”
孙悟空一脸迷茫,抠了抠后脑勺,问:“道祖?是谁?从前天庭还有这号人物?俺老孙,啊不,弟子没听过啊,还望师父指教。”
“唉,说起来你们这些小辈自然不知。道祖是个死宅,”
脑袋上隐有雷声闷闷作响,王富贵立即干咳了一声,改口:
“咳,我的意思是道祖合道,自封神后就没出过门,为人低调,你们不知道也正常。
总归,你记住,道祖为三清之师,昊天玉帝与瑶池王母曾为道祖座下童子。”
孙悟空“哦”了一声,面上犹有几分不屑,嘟囔道:“三清、玉帝老儿也不见得多厉害,当初俺老孙打上天庭,一棒一个。”
王富贵嘴角微抽,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玛德!
本王都才跟通天他们五五开,你还一棒一个?
真是吹牛不打草稿,长本事了你这猢狲!
他顿时斜了地上的猴子一眼,他就说这小猴子怎么想不开,居然敢对着道祖就那么一棒过去?
敢情是自信心爆棚,自以为已经天下无敌了!
又用拂尘柄敲了下孙悟空毛绒绒的猴头,叹道:“昔年天庭众神仙早已回归封神榜或离开洪荒。你所打的,不过是群天魔幻象而已,自是一棒一个,有何好神气的?”
“啊?天魔幻象?”
孙悟空眼带迷茫,蓦的一愣,似乎终于醒悟过来了什么,但他还不敢确定,泪水涔涔问道:“那师父,八卦炉里的活人、人参果树下的婴儿、蟠桃园底下的白骨都是假的吗?
神仙们没有杀人吃妖,夺取他们灵力,只为维持自己的地位与长生?”
说实话,王富贵当时已不在洪荒,并不知孙悟空究竟看到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
眯了眯眼,他心念一动,已是明了前因后果,接连几问:“照猢狲你这么说,昔年大闹天宫你偷吃了蟠桃、趁醉酒吞了老君不少仙丹,取经路上也吃了人参果,还不止一个,你最先该做的不是自杀吗?”
孙悟空立即摆摆手,辩驳道:“可,可俺老孙是被‘神仙们’骗了,俺老孙不知情!
所谓不知者无罪,俺老孙后来知道了,这不是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因此便踹飞了八卦炉、掀翻了蟠桃园、推倒了人参果树!”
王富贵再问道:“可你取经路上,不也推倒了人参果树,即见树下婴孩,当时怎么无动于衷?”
“呃?”
孙悟空抠了抠脑袋,总感觉哪里不对,抬头犹疑问:“师父,许是俺老孙当时戴着金箍……”
他说着,刚巧摸到空空如也的脑袋,后知后觉蹦跳起来,又是欣喜地拱手连连拜道:“多谢师父,多谢师父,您老人家为徒儿取下那一世无夫婆娘骗俺老孙戴上的金箍,哈哈!”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你脑袋上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对上须菩提祖师冷冷的视线,孙悟空心底忽然打了突儿。
却又见须菩提祖师幽幽一叹,指了指他的心口,道:“有的猢狲,金箍在头上;有的猢狲,金箍在心里。”
“世人虽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有时候,哪怕亲眼所见,也是有人故意想让你看见的。
这时候,猢狲,你就该问问自己的心。”
“心?”
孙悟空念了一句,便见那老道一甩拂尘,微微一笑,飞身远去,眨眼已无影踪。
只余寥寥余音回荡在孙悟空耳畔,“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空须悟空。猢狲,贫道去也,日后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