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白衣,唇红齿白,瞧着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有这般通天手段?”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腰间悬着一柄厚背大刀,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异。
他身旁,一个穿着长衫、颇有几分儒生气的半百老者,却是面带忧色,轻捋着花白胡须,压低了声音:“手段是通天,可这模样……总让老夫想起一些古籍上的不祥记载。”
“陈老,此话怎讲?”
那陈姓老者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广场中央的迦叶:“古籍有云,数百年前,亦有仙人降世,初时也是展露神迹,庇佑一方。可后来……带来的却是连绵不绝的灾祸。这光头来历不明,打扮怪异,谁能担保他不是又一个披着圣洁外皮的灾星?”
这番话,让周围几人脸上的兴奋之色顿时冷却了不少。
乱世之中,人心惶惶,任何一丝异动,都可能牵动最敏感的神经。
就在这议论声中,人群里两个身形精悍、眼神锐利的男子悄然对视了一眼。
这个打扮怪模怪样的人,可能就是昔日大景皇朝下令要寻找的人。
他们什么也未说,只是一个微不可查的点头,便一前一后,不动声色地挤出人群,朝着城主府的方向快步退去。
他们的动作极为隐蔽,却逃不过陆长青的神念,更逃不过广场中央那位僧人的感知。
迦叶紧闭的双目,眼皮都未曾颤动一下。
他似乎早已察觉,却全然没有理会。
他停下了口中的梵音,那被金色符文捆缚的鬼王得以喘息,发出更加凶戾的无声咆哮。
迦叶睁开眼,那双眸子清澈得不染尘埃。
他双手合十,对着眼前成千上万张或好奇、或敬畏、或警惕的面孔,微微一笑。
“诸位施主,贫僧也只是个凡人罢了,非是什么仙人。”
他的声音温和,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仿佛就在耳边低语。
众人见他开口,一时间都安静下来。
见众人神情不解,迦叶便开始讲解经文,声音不疾不徐:
“一切众生皆有佛性,只因烦恼妄想,不能得证......”
他说话之时,并无天地异象,可那平淡的言语之中,却仿佛蕴含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众人虽听不真切其中深意,却觉得心头一阵安宁,仿佛连日来因鬼物袭扰而生的燥郁之气都消散了许多。
有胆大者高声问道:“大师,你说的‘佛’,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让迦叶微微一怔。他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缅怀与怅然。
是了,自诸佛无余涅盘,佛之一字,早已在这凡间尘封了太久的岁月,无人知晓,亦无人忆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眼前这些气血旺盛,生命力勃发的男女老少,神情复又变得温和。
“众生即佛,佛即众生。尔等,皆可是佛。”
立刻又有人追问:“那成佛,有什么好处?可能长生不死?可能移山填海?”
迦叶摇了摇头,神色平和:“无关他物,明心见性罢了。”
这话说得玄之又玄,众人更是听得云里雾里。
一个站在前排,满脸风霜的武者忍不住高声问道:
“大师,我等不求什么明心见性!就想知道,修你这佛,可能救我等的性命?如今城外鬼物杀之不尽,都在传言,鬼天一旦降临,我等人族都会死绝!”
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一时间,数万道目光灼灼地盯住了迦叶,等待着他的答案。
迦叶道:“鬼天临世,非人力可阻。然,修佛可在这苦海之中,沉浮度世。”
“比之吾等所修的武道如何?”
“各有侧重,不好比。”
迦找叶的回答,让不少人眼中燃起的希望之火,又黯淡了下去。
但仍有人不死心,毕竟那度化鬼王的手段是实实在在的。
“大师,若吾等愿意修佛,多久可有成就?”
“法无上下,人有利钝。施主根器不一,或十年,或百年,方有所得。”
迦叶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十年百年?笑话!我习武十年,纵然天资再差,也能修到第二境展现妙用,开碑裂石不在话下!”
“就是!人生才有多少个十年?等修出个名堂,怕是骨头都化成灰了!”
“在这鬼天将临的乱世,这等修行,无异于竹篮打水一场空,枉费性命!”
众人议论纷纷,眼中的敬畏迅速被失望与不屑所取代。
迦叶对此并未动怒,也未再强求,只是重新闭上双眼,自顾自地念诵经文,继续度化那尊鬼王。
就在众人兴致渐散,准备离去之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再次响起。
“大师,敢问前些年传遍我等心神之中的那七尊圣位,究竟是何物?又该如何证得?”
这个问题一出,整个广场,连同整座雄城,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
所有喧哗,所有议论,瞬间消失。
无数双眼睛,再一次死死盯住了那个白衣僧人。
这个问题,远比活命更具诱惑。
那是成圣的机缘。
迦叶依旧闭目念经,对这个问题恍若未闻。
广场上的寂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过了许久,就在众人以为他不会回答之时,一个幽幽的声音才飘了出来。
“天道所言七圣之位,需得以鸿蒙紫气为基,却是与尔等无缘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前那团挣扎不休的鬼王黑气,发出一声最后的无声哀嚎,彻底消散,化作一捧纯粹的金光,融入天地之间。
也就在此时,远处街道的尽头,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人群被一股强横的气势粗暴地分开,一队身披玄甲、气息森然的士卒簇拥着一位身形魁梧的神将,大步流星而来。正是那两个前去报信之人引来的援兵。
迦叶缓缓起身,掸了掸月白僧衣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他看着即将来到面前的一众人,脸上依旧是那副平和的微笑。
“此处,与我佛无缘,贫僧去也。”
说罢,众人只觉得眼前骤然金光大放,刺得人睁不开眼。
待到光芒散去,眼睛恢复清明之时,广场中央的青石板上,早已不见了那白衣僧人的踪迹。
“混账!”
那刚至的神将看着空空如也的广场,发出一声怒吼,声浪滚滚,震得人耳膜生疼。
“给本将去追!”
士卒们轰然应诺,朝着四面八方散开。
而陆长青,只是静静地看着迦叶离开的方向,然后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