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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三国:枭雄独白 > 第139章 典韦篇——古之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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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典韦篇——古之恶来

我叫典韦,陈留人氏。风雪呼啸着刮过陈留郡外那片枯寂的树林,冰冷的雪花被风裹挟着,狠狠抽打在我赤裸的胸膛上。然而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反而有一股灼热在血脉深处奔腾冲撞,仿佛要破体而出。我手里攥着那对沉甸甸的铁戟,冰凉的触感直透掌心,却奇异地安抚着我胸中翻腾不休的兽性。这双铁戟,是我唯一能牢牢抓住的、属于这人间的实物。

“嗷——!”

一声震彻山林的咆哮撕裂风雪,枯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前方不远处的雪地上,一只吊睛白额大虎正死死盯住我,琥珀色的兽瞳里燃烧着饥饿与凶残的火焰,涎水沿着它森白的利齿滴落,在雪地上烫出一个个小坑。它粗壮的四肢微微下伏,那是扑杀前的蓄势。

“来!”我低吼一声,声浪撞在迎面而来的风雪上。那虎也动了,挟裹着腥风与碎雪,如同巨大的石碾轰然撞来!雪沫被劲风卷起,迷蒙了视线,只有那腥臭的气息瞬间扑到面门。

我不退反进,迎着那庞然巨影猛地踏前一步!铁戟撕裂空气的尖啸压过了风声,带着我全身的力量和胸中那团不吐不快的凶戾,狠狠贯出!

“噗嗤!”

左手的戟锋,精准无比地捅进大虫张开咆哮的血口深处!温热的腥血猛地喷溅出来,烫得我脸颊生疼。右戟紧随其后,挟着风雷之势,狠狠斩向那粗壮的脖颈!利刃切入骨肉的滞涩感清晰地传回手臂,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虎头几乎被整个斩断,仅连着一点皮肉,庞大的身躯借着前扑的余势轰然砸在我面前的雪地上,溅起大片猩红的雪泥。滚烫的虎血迅速在雪地上蔓延开,刺目的红与冰冷的白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

我喘息着,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虎血的双手和铁戟。那戟尖的寒光映着雪色,竟微微颤抖着。方才那一瞬的搏杀,竟有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这血腥的撕裂感,才是我的归宿。

“好汉子!好手段!”

一声洪亮的赞叹穿透风雪传来。我猛地抬头,只见林外官道上,一彪军马肃立,当先一人,身披重甲,威猛异常,最令人心惊的是他那只被布带覆盖、仅余一只眼睛的面容——正是夏侯惇将军。

夏侯将军策马近前,那只独眼上下打量着我,带着毫不掩饰的激赏:“如此神力,屈身草莽,岂不可惜?可愿随某家去见明公?当今天下汹汹,正是男儿用命之时!”

明公?曹操?这个名字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心中激起层层涟漪。我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际,风雪依旧,但胸中那股长久以来漫无目的奔突的灼热,似乎第一次,隐约找到了一个方向。

……

建安元年,兖州濮阳。喊杀声震得人耳膜发麻,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烟尘气。明公为解濮阳之围,亲率大军冲城。我紧握双戟,寸步不离地护在他马前。城门洞开,喊杀声骤然拔高,如同沸腾的岩浆从地狱口喷涌而出!吕布军潮水般涌来,箭矢如飞蝗蔽日,破空的尖啸声撕裂耳膜。

“典韦!护住明公!”夏侯将军的声音在混乱中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喏!”我的吼声压过战场的喧嚣。双戟在我手中化作两道致命的旋风,每一次挥出都卷起血雨腥风。沉重的戟锋切开皮甲、斩断矛杆、撕裂骨肉,发出沉闷或清脆的碎裂声响。温热的血不断溅在我脸上、身上,黏腻而滚烫,浓重的铁锈味直冲鼻腔。我无暇抹去,眼中只有前方明公那身沾满烟尘与血污的袍甲,那是乱流中唯一的礁石。

突然,头顶劲风呼啸!我猛地抬头,瞳孔骤缩——数支粗大的弩箭,带着毁灭的气息,正撕裂空气,朝着明公的方位狠狠攒射而来!

“明公小心!”嘶吼声冲出喉咙的同时,身体已本能地做出反应。我猛地前冲,如同投石机甩出的巨石,用宽阔的脊背和沉重的铁戟迎向那片死亡的阴影!

“铛!铛!铛!”

数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几乎同时炸响!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在我的戟杆和背甲上,震得我双臂发麻,气血翻涌。一支弩箭擦着头盔边缘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脸颊生疼。我死死钉在地上,脚下犁出两道深沟,才堪堪稳住身形。背后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背甲凹下去一大块。

“典韦!”明公惊魂未定的声音传来。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头也不回,声音嘶哑却坚定如铁:“明公勿忧!有某在!”我再次挥动双戟,将冲近的两个敌兵连人带盾劈开。盾牌碎裂的木屑和血肉一起飞溅。那弩箭带来的冲击还在手臂的骨头里隐隐作痛,但这痛楚反而更清晰地让我确认了自己的位置——我是明公身前最后那道门。门若在,明公当安。

……

许都的日子渐渐安定下来,明公的基业如日中天。我成了他身边形影不离的护卫统领,那对饮饱了无数敌血的铁戟,也成了许都军中人尽皆知的象征。军士们私下里唤我“古之恶来”,敬畏中带着疏离。我习惯了沉默,习惯了守在明公帐外,像一尊沉默的铁塔。直到那个午后。

校场之上,阳光毒辣。一个身形雄壮如熊罴的汉子站在场中,手持一柄环首大刀,正是新投明公的许褚。他环视四周,目光如电,带着不加掩饰的傲气与挑战。

“久闻典将军双戟无敌,许褚不才,愿以手中刀,领教将军神技!”他的声音洪亮,如同擂鼓,在空旷的校场上回荡。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看向明公,他端坐高台,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微微颔首。一股久违的灼热感,猛地从丹田窜起,瞬间点燃四肢百骸。那是猛兽遇到同类时才有的兴奋与战意。

“好!”我只吐出一个字,大步踏入校场中央,铁戟拖在身后,在夯实的土地上划出两道浅浅的痕。

没有试探,没有花巧。许褚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巨大的环首刀带着劈山断岳的气势当头斩落!刀风未至,那凌厉的压迫感已激得我须发皆张!我双足如生根般钉入地面,低吼一声,双戟十字交叉,迎着那势不可挡的刀锋全力上架!

“铛——!!!”

一声穿云裂石、震耳欲聋的巨响轰然爆开!火星如同金色的暴雨般从戟刃与刀锋猛烈撞击处疯狂迸射!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沿着戟杆狠狠砸入我的手臂、肩膀,直透脊背!脚下夯实的土地猛地向下凹陷,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去!虎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滚烫的液体顺着戟杆流下,是血。

对面的许褚同样浑身剧震,他那张粗犷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惊诧,显然没料到我能硬撼他这蓄势已久的全力一击。他那壮硕的身躯也晃了一晃,脚下的地面同样裂开。

好力气!我心中暗赞。胸中的战意被这一击彻底点燃,如同泼了滚油的烈火,熊熊燃烧!我猛地撤开双戟,不再硬拼,步法疾如鬼魅,瞬间欺近!沉重的铁戟在我手中竟如穿花蝴蝶,化作漫天戟影,虚实相生,点、刺、扫、撩,如狂风暴雨般攻向许褚周身要害!沉重的戟锋撕裂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的“呜呜”声。

许褚怒吼连连,大刀挥舞如轮,泼水难进。刀光戟影疯狂交织碰撞,“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密集如暴雨打芭蕉,震得校场四周观战的士卒耳中嗡嗡作响,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每一次兵器碰撞都激起耀眼的火星,在烈日下如同金色的流萤飞舞。我们脚下的地面早已一片狼藉,尘土被激荡的气流卷上半空,形成一片迷蒙的黄雾。

汗水如溪流般从额头、鬓角滚落,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手臂沉重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次挥动都牵扯着酸痛的筋骨。但心中的那团火却越烧越旺!许褚的刀法刚猛霸道,大开大合,每一刀都带着开山裂石的威势;我的戟法则更显刁钻狠辣,时而如毒蛇吐信,疾刺要害,时而又如巨斧开山,力劈千钧!我们在校场中腾挪闪转,身形化作两道纠缠不休的旋风,所过之处,烟尘滚滚,气势惊人。

不知战了多少回合,日头已微微西斜。两人身上都挂了彩,我的衣甲被刀锋划开数道口子,渗出血迹;许褚的肩甲也被我的戟刃削去一角。呼吸都如同拉扯着灼热的铁砂,胸腔火辣辣地疼。明公早已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场中。

又一次剧烈的碰撞后,两人借着反震之力各自退开数步,拄着兵器剧烈喘息。校场上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在回荡。汗水顺着我的下巴滴落在滚烫的沙地上,瞬间蒸发,发出“滋滋”的轻响。我抬起头,目光穿过弥漫的烟尘,与许褚那同样燃烧着战火和不甘的目光狠狠撞在一起。

“痛快!”许褚喘息着,声音嘶哑却带着兴奋。

“再来?”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咸涩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胸中的战鼓却擂得更响。

“且住!”明公洪亮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和激赏,“虎痴斗恶来,真乃天赐孤之双璧也!今日不分胜负,来日方长!典韦、许褚,皆重赏!”

明公的声音带着喜悦,穿透校场上的烟尘。我拄着戟,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着沙土流进嘴角,咸涩中带着一丝铁锈味。抬眼望去,许褚也正望过来,他那双虎目中,先前的狂傲尽数化作了凝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

自那日起,许褚便成了明公的另一面坚盾。校场上的火星熄了,但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我们之间滋生。巡营时,他常沉默地走在另一侧,高大的身影与我并肩,如同两座不可逾越的山峦。偶尔目光交汇,不必言语,彼此都懂——明公的身后,有我们。

然而,建安二年的宛城,空气中弥漫的气息却让我背脊上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张绣降而复叛的阴影,如同水底潜藏的巨鳄,悄无声息地搅动着暗流。明公似乎沉浸在兵不血刃拿下宛城的喜悦里,甚至……还有几分别样的心思。我冷眼旁观,看到那个被唤作邹氏的妇人被接入内帐,看到明公脸上那种久违的、近乎轻佻的笑意。营中渐渐弥漫开一种松弛的、带着酒气和脂粉甜香的气息,与我记忆中刀兵肃杀的军营格格不入。

不安,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心头。我紧握腰间的铁戟短柄,冰凉的触感也无法驱散那份焦躁。巡视的脚步比往日更沉,目光如同鹰隼,扫过每一顶营帐、每一张面孔。那些张绣旧部的眼神深处,似乎总藏着些什么,像幽暗水潭下闪烁的磷火。

夜,终于还是来了。中军大帐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飘荡出来,夹杂着劝酒的喧哗与放浪的笑语。我按剑立于帐外,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晚风送来帐内的酒香和脂粉气,甜腻得令人作呕。胡笳声呜呜咽咽,吹得人心头发慌。

“将军,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吧。”一个亲兵端着碗上前,声音带着讨好。

我目光扫过他端碗的手,那指节粗大,虎口老茧厚重,绝非寻常火头军的手!心头警兆如同冰锥刺入!我猛地抬手,一掌将那陶碗打飞!

“啪嚓!”陶碗碎裂在地,滚烫的汤汁四溅。

“滚!”我低吼一声,手已按在剑柄上,目光如电,死死盯住那“亲兵”骤然变色的脸。

那人眼中凶光一闪,却强自按捺,低头匆匆退入黑暗。我心中的不安瞬间攀升至顶点!不对劲!这松弛的夜,这靡靡之音,这暗藏的窥伺……每一丝风都带着阴谋的味道!我猛地转身,对身后几名亲信牙门兵低吼,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铁:“传令!各部即刻戒备!有变!速去!”

亲兵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营帐的阴影里。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夜露的湿气涌入肺腑,却无法浇熄心头的焦灼。我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如炬,刺破这看似歌舞升平的迷障,死死盯住那灯火通明的大帐——明公就在里面!这念头如同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战栗。我必须守住!守到援兵警觉!守到明公脱险!哪怕……以血肉为门!

“杀——!!!”

凄厉的喊杀声如同平地炸雷,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宛城寂静的夜空!瞬间,四面八方,无数黑影从营帐的阴影里、辕门的死角处、甚至堆放辎重的角落里猛地窜出!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骤然亮出獠牙!火光!无数火把被同时点燃、抛掷!烈焰腾空而起,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营帐和辕门,映照出叛军狰狞扭曲的面孔和雪亮的刀锋!

“敌袭!护驾!护驾——!”我的吼声如同受伤的狂狮,瞬间压过了叛军的喧嚣!声浪在混乱的营地上炸开。

但晚了!太晚了!醉酒的士兵如同待宰的羔羊,刚从美梦中惊醒,便被凶狠的刀矛砍翻在地。惨叫声、兵刃撞击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叛军疯狂的呐喊声……瞬间交织成一片绝望的死亡乐章!

“典韦!速救明公!”曹安民的嘶吼声带着哭腔,他浑身浴血,从混乱中冲到我面前,脸上满是惊惶,“张绣那狗贼!他反了!胡车儿那杂碎,趁乱盗走了将军的双铁戟!”

什么?!

仿佛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头顶!我下意识探手抓向背后——空空如也!那对与我性命相连、饮血无数的铁戟,竟真的不翼而飞!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心脏!没有戟……在这千军万马的混战中,如同猛虎被拔去了利爪尖牙!

“啊——!”我发出一声狂怒至极的咆哮,那声音里充满了被戏弄的暴怒和无边的杀意!胡车儿!张绣!好贼子!

“刀来!”我猛地劈手夺过身边一个被吓傻的亲兵手中的腰刀!刀锋冰冷,却轻飘飘如同朽木!这根本不是我的戟!但来不及了!叛军的洪流已经裹挟着烈焰与死亡,如同决堤的怒涛,疯狂地涌向中军大帐的方向!

“随我挡住辕门!死战不退!”我目眦欲裂,对着身边残存的、因我吼声而勉强聚集的十几个亲兵咆哮。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没有铁戟,我便以血肉为墙!以残躯作门!

辕门,成了风暴的中心,成了地狱唯一的入口!叛军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群,一波接着一波,悍不畏死地扑来!他们眼中燃烧着疯狂和贪婪,张绣的悬赏令让他们彻底变成了嗜血的野兽!

“杀典韦者!赏千金!封千户侯——!”

这吼声如同魔咒,刺激着每一个叛军的神经。

我手中的腰刀早已砍得卷刃、崩口,最后“咔嚓”一声断成两截!滚烫的敌血喷了我满头满脸,模糊了视线。我随手抓起地上一支不知是谁遗落的长矛,矛杆粗糙,带着未干的血迹。

“噗嗤!”矛尖狠狠捅进一个冲在最前、张着大嘴嘶吼的叛兵胸膛,巨大的冲力将他整个人挑了起来!我双臂肌肉坟起,如同虬龙盘踞,怒吼一声,竟将那人连同他身后的另一个叛兵一起狠狠掼了出去!沉重的尸体砸翻了一片涌上的敌人!

“来啊!狗贼!典韦在此!”我咆哮着,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手中长矛化作索命的毒龙,每一次刺出、横扫,都带起一蓬蓬滚烫的血雨!矛锋所向,骨断筋折!

然而,敌人太多了!杀之不尽!砍倒一个,立刻有两个、三个补上!身边的亲兵一个接一个倒下,惨叫着被无数刀矛淹没。每倒下一个,我的心就像被剜去一块。最后,只剩下我一人!独自矗立在这血肉磨盘的中央!

“咻!咻咻!”

冰冷的箭矢如同毒蜂般攒射而来!我猛地旋身,长矛舞成一片模糊的光轮!

“叮叮当当!”大部分箭矢被磕飞,但一支刁钻的冷箭狠狠咬进了我的左肩!剧痛如同毒蛇噬咬!紧接着,右腿一阵钻心的刺痛!低头看去,一杆长枪的锋刃已经穿透了我的大腿肌肉!

“呃啊——!”剧烈的疼痛反而激发出我骨子里最后的凶性!我猛地发力前冲,不顾那还扎在腿上的长枪,手中长矛如同毒龙出洞,瞬间洞穿了那个偷袭者的咽喉!滚烫的血喷溅而出!

更多的兵器从四面八方袭来!刀砍在肩甲上,迸出火星;矛刺在腹部的铁叶上,发出沉闷的撞击;箭矢擦着头盔飞过,带起刺耳的尖啸……我如同置身于刀山枪林之中!每一次格挡、每一次闪避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神经!身上的创口越来越多,鲜血如同小溪般汩汩流淌,浸透了破碎的衣甲,在脚下汇聚成粘稠的血洼。

力气在飞速流逝。每一次挥动那沾满血肉碎骨的长矛,都变得无比艰难,仿佛手臂上坠着千斤巨石。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腑撕裂的痛楚。视线开始模糊,火光、人影、刀光都晃动成一片猩红的色块。

“典韦!明公已由后帐突围!快走——!”曹安民凄厉的喊声从混乱战场的边缘传来,如同从天外飘来。

走了……明公……走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无边疲惫与巨大释然的感觉,猛地冲上头顶。走了就好……走了就好……

这念头一起,支撑着我的最后一口真气仿佛瞬间泄去。一直紧绷如弓弦的意志,骤然松弛下来。身体晃了一晃,几乎站立不住。围攻的叛军也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他们眼中的疯狂被一种更深的恐惧取代,攻势竟为之一缓。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的迟滞中,一股凶狠的力道猛地从侧后方撞来!一杆沉重的长矛,裹挟着风声,狠狠刺入了我的后背!锋利的矛尖撕裂破碎的甲叶,穿透血肉,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从前胸透出!

“噗——!”

滚烫的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碎片,猛地从我口中狂喷而出!视野瞬间被一片猩红所覆盖!那是一种滚烫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红。

剧痛……无边无际的剧痛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但在这灭顶的剧痛中,意识却诡异地清晰了一瞬。我低头,看着胸前那截染血的矛尖,还在微微颤动。身后,传来叛军难以置信的、带着狂喜的嘶吼:“刺中了!刺死他了!”

死?

不!明公……明公刚走!他还未脱险!我不能倒!绝不能倒在这里!我倒下,这道门就开了!那些豺狼就会追上去!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超越肉体极限的力量,如同火山般猛烈爆发!我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那咆哮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带着无尽的凶煞和决绝,震得周围扑上来的叛军骇然止步!

我猛地挺直了那即将跪倒的身躯!双腿如同铁铸般死死钉在辕门前的血泊之中!双手反握,死死抓住胸前那截透出的矛尖!不顾那锋刃瞬间割裂掌骨的剧痛,双臂筋肉如同巨蟒般坟起,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狠狠一折!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坚韧的矛杆,竟被我硬生生折断!带着矛头的半截矛身,依旧深深嵌在我的胸膛里!鲜血顺着断口疯狂涌出。

我随手丢掉那半截矛杆,身体摇晃着,如同风中残烛。但我的目光,却穿透模糊的血色和混乱的人群,死死钉在辕门之外,明公撤离的方向。那目光里,再无痛苦,只有一种磐石般凝固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守护意志!

“呃……”我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粘稠的血沫不断从嘴角涌出。那插在胸口、几乎将我贯穿的断矛,此刻竟成了支撑我屹立不倒的柱石!我伸出沾满自己与敌人血浆的双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扼住了两个冲到近前、试图推开我的叛军咽喉!

“咔嚓!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那两人眼珠暴突,瞬间瘫软下去。更多的叛军被这非人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他们看着我——一个胸口插着断矛、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竟然还在杀戮!那早已不成人形的身躯,却依旧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岳,死死堵在辕门之前!

“他不是人!是鬼!是门神!”叛军中爆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

“放箭!快放箭射死他!”

箭矢再次如飞蝗般射来!但我已感觉不到疼痛。身体早已麻木,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燃烧——站着!挡住这门!为明公……多挡一刻!

箭矢穿透皮肉,发出沉闷的“噗噗”声。长矛、刀剑,不断地刺入、砍中我的身体。每一次沉重的撞击,都让我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一下,但我依旧死死扼杀着每一个敢于靠近辕门的敌人。脚下的血洼越来越深,粘稠得如同沼泽。我的意识在无尽的痛楚和失血的冰冷中,渐渐沉向无边的黑暗。视线彻底模糊了,只剩下熊熊燃烧的火焰,在眼前跳动成一片血色的光晕。

明公……应该……走远了吧……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烛火,在无边的黑暗海洋中微弱地摇曳了一下。

终于,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侧面狠狠撞来!同时,数支长矛从不同的角度,带着积攒已久的恐惧与疯狂,狠狠地刺穿了我的身体!巨大的冲击力让我再也无法保持站立。

世界……骤然倾斜……

身体重重地砸在冰冷粘稠的血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奇怪的是,落地时并未感到太多疼痛,只有一种彻底的、冰冷的解脱感,如同沉入无底的深潭。意识并未立刻消散,反而以一种奇异的、轻飘飘的方式向上浮升。

我看到了下方那惨烈如修罗场的辕门:火焰仍在吞噬着营帐,浓烟滚滚升腾;无数叛军拥挤在辕门内外,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尚未褪尽的恐惧;而在那片狼藉的中心,我的躯体静静躺着,早已被鲜血浸透,被兵刃洞穿得不成样子,像一块被彻底撕裂践踏的破布。那根折断的长矛,依旧醒目地插在胸口,如同一个残酷的印记。周围是堆积如山的叛军尸体,层层叠叠,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绝望而疯狂的搏杀。

视线越飘越高,越过混乱的营地,投向远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荒野。一点微弱的、移动的火光,在无边的夜色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顽强,正向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明公……

火光在视野中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终融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真好……

这个念头轻轻拂过,带着无限的满足和安宁。最后一丝牵挂,也断了。

冰冷的雨丝,不知何时开始落下,越来越密,越来越急。它们穿过我虚无的意识,落向下方那片燃烧的大地,落向辕门前那具残破不堪的躯体,落向那凝固的血泊。雨水冲刷着血迹,也冲刷着这片被背叛和死亡玷污的土地。

雨幕深处,那杆残破的曹军大旗,依旧倔强地插在辕门的废墟之上,被雨水浸透,被火焰燎烧得只剩半幅,却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雨声潇潇,天地茫茫。

我最后的意识,如同这冰冷的雨丝,无声地融入这片被血与火浸透的大地,融入那杆残破战旗的呜咽声中。

门……还在。

下辈子,还做明公的看门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