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晩在床上躺了很久,摸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
缓了缓神后,想要坐起来时,才察觉出身体竟是酸疼的厉害。
尤其是,腿根。
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一个字:疼。
宋晩不免苦笑。
昨夜真是放纵过头了。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真的会死在他身下。
此刻,她不着寸缕。
身上没有任何黏腻感。
很明显,昨夜,他给她洗过澡……
宋晩掀开被子,露出那截丑陋的左腿。
尤其是创伤面,像是糊着一块烂肉,视觉上就很恶心。
也不知道,傅靳琛昨夜给她清洗时,看到她这具残缺的身体时,会不会觉得很丑,甚至产生生理上的不适感?
正沉思时,卧室的门开了。
宋晩像是受惊的小鹿,浑身的血脉都紧绷起来。
她急忙拢上被子,将裸露在外面的身体遮住。
转头望去时,傅靳琛已经迈步走了过来。
他穿着黑衬,黑裤,外面罩着一件藏青色长款风衣,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刚从外面回来。
身上携着一股凉意。
又像是一夜未睡,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眼角泛着淡淡青色。
线条凌厉的下颌冒着青青胡渣。
头发略微凌乱的趴在额前,走到床前时,她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混合着烟草味的浓重酒气。
一夜之间,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是平时里那般风光霁月,看起来很憔悴。
只是,眉眼间的冷峻比之前多了几分沉郁。
他在床边坐下时,因为距离太近,宋晩清楚的看到他鬓角竟然隐隐有几根银发。
她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似的难受。
也不知那几根银发是这一个多月有的,还是一夜之间生出来的?
正想着,一只温凉的大手,抚上她的脸颊:“饿不饿?”
他嗓音温柔。
但是,眼神却幽寂的像是冬夜里的寒星。
他手指很凉,激的她脸颊肌肤起了一层颗粒,宋晩不适地躲开了。
“要起来吗?”
他将手缩回去,嗓音哑涩,又问了一句。
宋晩再次深深地瞥了一眼他鬓角那几根刺目的银发,恍惚的点了点头。
得到回应,傅靳琛眉眼间愈加温柔了,他伸手,抚了抚妻子散在腰间的长发:“等我一下。”
宋晩见他进了衣帽间,没两分钟,拿着一套干净的衣服走了过来。
他把衣服放在她面前时,宋晩看到,还有一套内衣。
她很不自在地将脸转过去,抿了抿唇,“你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
“我帮你。”
傅靳琛说着,试探地掀开被子,却又被宋晩用力扯了回去。
“我自己可以。”
她转过头来看着他,声音冷淡。
“好……”
傅靳琛缓缓起身,似乎很不放心的叮嘱一句,“阿晩,你若是有什么不方便,就立马叫我,我就在门口。”
宋晚心底五味陈杂,没有回应。
待他离开后,她才掀开被子,拿起衣服穿上。
准备下床时,才想起来,不知道他昨夜把她的假肢放在哪儿了。
床边又没有拐杖,她根本没办法从床上下去。
正想着该怎么应对时,傅靳琛出现在她面前。
手里捧着一只小腿假肢。
这一刻,宋晩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毫无自尊可言。
甚至有一种深深的耻辱感。
当他单膝跪地,掀起她的裙摆,动作小心翼翼的要帮她穿上假肢时,宋晩心里涌出的那股耻辱感更盛。
“我自己可以。”
她咬着嘴唇,攥着裙摆的手指泛着青白色,不肯让他看她那条只剩下半截的左腿。
可是,傅靳琛却一味只想帮她,根本不懂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轻轻将裙摆从她掌心抽走,语气比之前更温柔,“我帮你吧。”
宋晩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克制着情绪:“我可以的……”
傅靳琛像是很怕惊到她似的,抬头,静静地看着她一会儿,抚了抚她的脸颊,“阿晩,以后,这些事情都由我来做。”
说完,就要再次掀开她的裙摆时,宋晩心底压抑着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她抢过他手里那只假肢,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我说过了我可以的!傅靳琛,你听不懂吗?这五年,我都是一个人挺过来的,我是残疾了,但我不是废物!何须你现在假惺惺的帮我?”
此刻,她就像一只受到惊扰,失控的小野兽。
敏感,且充满攻击性。
因动怒,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眼睛里也开始渐渐泛起猩红。
明明态度恶劣,有些无理取闹,但是,落在傅靳琛眼里,却只看到了一个没有安全感,脆弱又无助的小可怜。
他默默捡起地上那只假肢,一向洁癖的男人,却用手,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
他没有生气,俯身将妻子拥在怀里,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背:“抱歉……”
听到这些,宋晩心里更难受了。
不知是委屈,还是恼羞成怒,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见她哭了,傅靳琛脸上明显浮现出一抹惊慌。
他将妻子抱得更紧,不仅耐心温声哄她,还跟她低头道歉,“阿晩,别哭,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说着,握住她的小手,朝他脸上打了一巴掌。
可他不知道,他越是这样低姿态的待她小心翼翼,宋晩就越觉得自己的丑陋,在被无限放大。
这些年,她早就习惯了,也适应了一个人应对自己这具残疾的身体。
可他现在每一次的温柔和怜悯,无不在时刻提醒着一个事实:她不是一个正常人,她是一个处处需要别人照顾的残废!
尤其是,听着他以前从来不会哄她,更别提跟她道歉的那些话,宋晩只觉得好笑又悲哀。
她不需要他的任何同情和怜悯!
况且,他嘴上一直在道歉,或许,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错了。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她也无需他道歉。
宋晩安静地待在他怀里,刚才情绪宣泄出去后,这会儿,整个人死气沉沉的,像是一个没有生机的布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