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语的相机快门声“咔嚓”响过,林昭刚要开口,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是沈清欢发来的消息:“明早六点十分,市人民银行风控科,唐主管说他调休。”他低头回了个“收到”,雨丝顺着伞骨滴在手机屏上,晕开一片水痕。
凌晨五点五十八分,林昭站在银行大楼外。
深秋的风裹着雨丝往领口钻,他搓了搓手,抬头看电子屏上跳动的时间——6:09:30。
玻璃门里,穿藏青制服的唐知远正对着监控探头整理领带,目光扫到他时顿了顿,最终抬手按开门禁。
“林主任来得早。”唐知远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胸牌,“这类请求按规定……”
“我知道。”林昭从公文包取出文件,封皮上“青阳区人大常委会调研组”与“云州市审计局”的红章在冷光下泛着暗金,“《关于协助核查三家咨询公司资金流向的函》,用途写的是‘教育专项债使用情况调研’,签章日期是昨天下午四点。”他翻开内页,“您看,区人大副主任张老亲自签的意见:‘事关教师绩效补发,特事特办’。”
唐知远的手指在文件边缘敲了两下,忽然笑了:“上个月我女儿小学发不出课后服务费,她回家哭着说‘老师用自己工资垫班费’。”他转身走向风控室,皮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清脆作响,“林主任,我给您的只能是‘非敏感层级’的流转图——”他停在门禁前刷卡,“但要是真能找到那笔钱……”
三个小时后,林昭坐在车里翻pdF。
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发青,第七层空壳公司的名称突然跳成红色——“云洲置业项目监管账户”。
系统在视网膜上投出半透明的交易链,原本断裂的节点“刷”地连成闭环,红色标注像火舌般舔过“韩砚铭妻弟”几个字。
他捏紧手机,指节泛白,想起听证会上柳砚清哭着说“三十七个老师等这笔钱交住院费”时的颤抖。
上午十点零七分,省委巡视组驻地。
白知行的运动鞋在地毯上蹭出两道浅痕,他把材料包推过茶几,封条上“审计局内部档案”的字样还带着浆糊的潮气。
“这是伪造的评审会签到表,”他掀开第一页,“签名是扫描后pS的,我比对过韩副局长的手写笔记。”第二页是提前打印的合同,“日期是七月五号,但打印机墨粉批次显示实际打印时间是六月二十。”当资金流向图摊开时,副组长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
“你就不怕被说成内鬼?”副组长推了推眼镜。
白知行抬头,后颈还沾着晨跑的汗:“我表姐是小学老师,上个月为了给学生买字典,自己吃了半个月馒头就咸菜。”他指腹蹭过材料边缘,“这笔钱要是能发下去,说我是鬼都行。”
下午一点二十八分,发改委办公室。
林昭刚把证据副本锁进保险柜,系统警报突然刺耳鸣叫。
阮棠的淡蓝旗袍裂到锁骨,虚拟形象像被风吹散的雾,“痕迹暴露3.0%,核心模块72小时后休眠。”她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再用‘金融主权模块’会被反向溯源……可能定位到你的脑波频率。”
林昭的手指悬在键盘上,屏幕里“协进会”三个字刺得他眼睛发酸。
那是韩砚铭背后的利益团体,父亲笔记本里夹着的旧报纸上,二十年前也出现过这个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点击“关闭系统后台”,对话框弹出时,他想起听证会后沈小秋攥着他的伞说“林哥,我妈能交上手术费了”时的温度。
“陆总?”他拨通电话,窗外的雨又大了些,“接下来的资金链,得靠明远的商业渠道查。”
“林主任这是要卸磨杀驴?”陆明鸢的声音里带着轻笑,但背景音里传来翻文件的哗啦声,“半小时后,我让法务把云洲置业的股权结构发到你邮箱。”
下午三点四十五分,市政府常务会议室。
韩砚铭的西装肩线笔挺,可林昭注意到他左手小指在桌下微微抽搐——那是系统“人性图谱”标记过的“焦虑信号”。
“当前经济形势复杂,专项债审查暂缓有利于……”
“我建议成立评估专班。”林昭翻开《专项债使用评估方案》,纸页摩擦声在安静的会议室格外清晰,“审计、财政、人大、媒体四方参与,每周三公开进度。”他抬眼看向市长,“程序合规,流程透明,既能稳民心,也能避风险。”
市长的钢笔在方案上画了个圈:“林主任考虑周全,就这么办。”
韩砚铭的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会议室门被推开。
顾轻语举着录音笔挤进来,发梢滴着雨:“韩副局长,三家在厕所注册的咨询公司,怎么解释2.7亿‘服务费’?”
“无可奉告!”韩砚铭猛地起身,西装袖口翻起,一截监控截图露了出来——画面里他和云洲置业董事长在茶室碰杯,时间正是六月二十号。
顾轻语的相机“咔嚓”连闪,闪光灯里,林昭看见韩砚铭的耳尖红得滴血。
夜九点零二分,发改委办公室。
林昭推开窗户,雨丝扑在脸上凉丝丝的。
他打开父亲的老笔记本,泛黄纸页间突然滑出张便签,墨迹未干:“法不可私,亦不可伪。行稳者不惧风浪。”他摩挲着纸边,想起小时候父亲蹲在灶前教他写“正”字的模样。
“叮——”电脑提示音响起。
阮棠的虚拟形象只剩上半身,旗袍碎片像雪片般飘散:“休眠前……送你份礼物。”暗网数据包自动下载的进度条跳动着,文件名是“协进会资金链全图”。
林昭的瞳孔微微收缩,指尖抵在键盘上,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窗外的雨幕里,财政局大楼的灯一盏盏熄灭,唯有巡视组办公室还亮着白晃晃的光。
他合上笔记本,屏幕蓝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原来韩砚铭只是冰山一角,协进会的触手,还伸在更暗的地方。
雨势渐大,打在窗玻璃上的声音像密鼓。
林昭看了眼时间:23:58。
他站起身,把老笔记本小心收进抽屉最底层,转身时瞥见墙上的挂钟——指针正缓缓走向十二点。
明天清晨五点四十分,发改委加密服务器机房。
他盯着窗外的雨幕,喉咙里滚出半声轻笑。
有些事,该自己来敲第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