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沉默中凝滞,直到景川从南柯包里拿出两沓现金,轻轻推倒景喆面前的桌面上:\"这两万你先拿着应急。嫂子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 景喆盯着那叠钞票,浑浊的眼底泛起水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两下:\"谢了...我去拿她的报告给你们看看!\" 话音未落,他已攥着钱快步朝病房跑去。
这时服务生恰好端着托盘走来,南柯迫不及待地接过冰咖啡,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总算驱散了几分暑气。景川见状,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像是无声的安慰。童南柯用吸管搅动着杯中的冰块,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望着远处摇晃的梧桐树影,那些斑驳的光影在铁艺桌面上不断游移,如同此刻纷乱的思绪。景川沉默地注视着杯壁上蜿蜒的水珠,喉结几次滚动,最终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平台上的风裹挟着消毒水味掠过遮阳伞,景川和南柯并肩而坐,冰美式在玻璃杯里沁出的水珠正沿着杯壁缓缓下滑。没过多久,景喆的脚步声从走廊那头匆匆传来,伴随着纸张翻动的簌簌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景喆脸色苍白,额头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手里紧紧攥着一打用黑色夹子固定的化验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走到桌前,一言不发地将那摞资料重重放在两人面前,金属夹子撞在桌面发出清脆的 “咔嗒” 声。“你们看吧。” 他声音沙哑,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随后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化验单边缘被汗水晕染出深色褶皱,在阳光照射下微微蜷曲,像是即将凋零的枯叶。景喆急促的喘息声与远处救护车的鸣笛隐隐交织,露台的藤椅在风中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却盖不住他压抑的抽噎。化验单最上方,几行用红笔标注的紧急医嘱刺得人眼睛生疼,墨迹未干的字迹仿佛还带着医生书写时的急促。
南柯和景川对视一眼,眼中满是疑惑与不安。南柯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张报告单,纸页还有些温热,那是医院的病危通知书,鲜红的印章刺得她眼睛生疼。“患者王月,癌细胞已全身扩散……” 她喃喃念出上面的字,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见。纸页间夹着的一张b超照片滑落出来,照片上原本应显示脏器轮廓的位置,如今全是模糊不清的暗影。童南柯弯腰拾起照片时,指尖触到纸面潮湿的水痕,不知是景喆的泪水,还是化验单在高温下沁出的水汽。
景川的眉头瞬间拧成一个 “川” 字,他一把拿过南柯手中的纸张,快速翻阅着剩下的化验单。ct 影像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阴影如同盘踞的毒蛇,侵蚀着王月身体的各个器官;血液检测报告里,各项指标疯狂跳动,昭示着癌细胞早已在血液中肆虐;就连脑部的核磁共振图像,也显示出癌细胞如同藤蔓般在脑组织里疯狂生长。
“怎么会这样……” 景川的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他抬起头,看向景喆,“为什么之前没听你们说?” 景喆放下手,露出一张憔悴不堪的脸,双眼布满血丝,眼眶泛红:“王月好脸面不让说,怕被人知道他得癌症!现如今能有什么办法?医生说已经没救了,她又死活不肯让别人知道……” 说到这里,他突然哽咽起来,“我知道她脾气不好,这些年也对不起你们,可她毕竟是孩子的妈啊…孩子还那么小…”
南柯看着眼前痛哭的景喆,又看看桌上触目惊心的检查资料,想起刚才病房里王月嚣张跋扈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窗外的阳光依旧浓烈,却无法驱散笼罩在三人头顶的阴霾,平台上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沉重起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童南柯想起王月在病房里疯狂的模样,此刻那些尖锐的咒骂与摔砸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与眼前这纸宣判死亡的通知书重叠,竟生出一种荒诞的割裂感。景川沉默着将化验单整理整齐,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病危通知书鲜红的印章,突然开口:“大嫂她太要强了,要强有什么用?能把她病治好吗!。”景喆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可她就是这样的人,不到最后一刻,死也不肯认输……现在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她还想着怎么在亲戚面前撑面子,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现在已经脑袋里长满了,意识已经不清楚了,最近开始有的时候不认人了......”
童南柯喉头滚动,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露台的风突然变大,卷起她耳畔的碎发,将景喆压抑的呜咽声吹得七零八落。她的目光落在远处摇晃的梧桐树上,那些在烈日下蜷缩的叶片,此刻竟像是为王月即将凋零的生命而低垂。“公公去世时,那会看她那么精神十足,没想到这么快....\"童南柯话音未落,景喆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弯成虾米状,指节因用力攥着扶手而泛白。“她以前多体面的人啊,现在连梳头都要我帮忙……”他的声音被咳嗽声割裂得断断续续,“上个月还偷偷加倍吃止痛药,说不想让人看见她疼得掉眼泪。”露台的遮阳伞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冰美式早已没了凉意,杯底沉淀着褐色的苦涩。
景喆点燃一根香烟,烟雾袅袅升起,在他眼前氤氲成一片模糊的灰幕。他狠狠吸了一口,呛得又是一阵咳嗽,烟灰簌簌落在染着卤渍的裤腿上,“她这辈子,最恨别人可怜她。你们刚才也看到了,谁提看病她跟谁急……”景喆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烟头明明灭灭间,映得他眼下的青黑愈发浓重,“可孩子怎么办?等她真走了,我要怎么跟小宇解释,妈妈为什么再也不回家了?医院早就下过一次病危通知书了,可是她不肯出院!今天又下了一次,医院就是告诉我们治不了让她回去等死......” 童南柯望着景喆发颤的指尖,烟灰随着他的抖动簌簌落在病危通知书上,在“晚期”二字上晕开细小的焦痕。露台外突然传来孩童的嬉笑,惊飞了树梢栖息的麻雀,那清脆的声音却像一根刺,扎进三人沉默的心脏。景川伸手按住景喆颤抖的肩膀,喉结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混着咖啡杯底残余的苦涩,在愈发浓稠的暮色里慢慢消散。
“不行就回去吧,如果真的时间不多了,那就什么都依着大嫂吧,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以后只要你能好好的我也不会袖手旁观。”景川说完这话,看向童南柯,目光里带着询问。童南柯轻轻点头,伸手拍了拍景喆的手背,“大哥,别太难过了,咱们一起陪大嫂最后这段日子。”景喆红着眼眶,将烟头狠狠按灭在烟灰缸里,扬起的灰烬落在化验单上,像极了王月即将消逝的生命,脆弱又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