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尧听后哼了一声。
周衡问他们:“赵大哥赵二哥去哪儿了?”
周衡也是最近病才好,脸上的痘印消下去后,才敢出门的。
他还不知道赵砚他们进山了。
村里面好多人都不知道。
因为他们自己家里的汉子都天天进山。
“他们进山了。”赵尧说。
江若跟周衡说:“来了正好,在家里面吃饭吧。”
“谢哥夫。”周衡冲着江若笑了笑。
山上,赵砚打了一个喷嚏。
“也不知道家里面怎么样了。”他说着咬了一口江若给他做的干饼子。
他们这一路算是历尽了艰辛。
几个汉子,没一个身上干净的。
赵岐沉默着,没有说话。
沈清倒霉一些,不小心被一只虫子咬了,还是走了好久的路他突然晕倒,大家才发现,他的腿上吸附着一只硕大的虫子。
虫子的肚子鼓鼓的,吸的全是血。
赵砚用刀将这只虫子挑了下来,林川给沈清喂了补血气的药丸。
他们处理伤口啥的都快已经麻木了,看到什么都觉得见怪不怪了。
江晗拿着兽皮,在看地图。
这张地图时间太久了,山地的地形复杂多变,好多都不一样了。
好几次,他们都面临险境。
沈清凭着自己对山形的了解,以及赵砚和赵岐在山上待久了的经验,帮他们避开了很多危险。
林川的医术在关键时候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江晗每次都能在他们面临两难的抉择时,果断的做出选择。
可以说,他们几个人中少了谁,都走不到这里。
而他们身处的位置,已经很高很高了。
再有不到三天,他们就能爬上去了。
他们都吃了一点儿干粮,林川还喝了几口酒暖身子。
“走吧。”沈清说。
吃了药丸后,他明显觉得好了很多。
“别着急。”林川说。
他把自己的包袱放下来,从里面拿出了一块兽皮。
这是狼皮,他们路上碰见的。
这只狼在他们碰见时,就已经奄奄一息了。
应该是被更大的猎物咬伤的。
赵砚他们就地取了它的皮,越往山上走就越冷,凉皮具有很好的保暖作用。
林川用兽皮把沈清被虫子叮咬的地方绑紧,防止伤口再被冻伤,做完他们才继续往山上爬。
越往山上爬,遇见的动物就越少,雪就越深,他们走的就越来越吃力。
本来计划着三天就能爬到山顶,他们走了五天,才爬了上来。
沈清和江晗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赵砚和赵岐费力的拖着他们往上走。
林川没有背人,他是最先爬上来的。
爬上来后,他并没有看到大黄玄花。
“怎么没有?”林川问。
他的声音在寂寥的雪山上显的空旷。
赵砚他们把沈清和江晗放到了地上,他们也躺到了厚厚的雪上。
太累了!
他们离山顶还有一段儿距离。
他们一路爬上来,经过的雪都是雪白雪白的,要是有大黄玄花,早就看见了。
“不可能没有!”江晗坚持说。
爬到上面,赵砚已经无所求了。
这一路走来,他们先是遇到了蟒蛇,然后是猛兽,还有栖息在崖壁上的老鹰。
然而这些都是无足道尔的。
他们从看见雪后,才是真正的磨难的开始。雪崩落石裂缝,还有暴雪……
走到上面,赵砚的眉毛还有眼睫毛上都是冰,整个腹部被榨紧,呼吸一口都感觉是奢侈。
其他人也无不例外。
赵砚觉得,只要活着,其他的都是浮云。
然而,林川站在山顶,转身往身后看,就在雪山的背面,一大片金灿灿的,在雪地里映着淡淡的黄光。
林川激动的大喊:“大黄玄花!”
“缓,缓一会儿!”赵砚说。
都上来了,还着什么急?
虽然是这么想的,可上面的气温太低了,赵砚他们也不敢在雪地里面躺太久。
他们几个相互拉拽着起来,往山顶上爬。
来之前,钟哥儿给林川准备了一个硕大的麻袋。
可是上来后林川发现,用不着这么大的袋子。
有命摘也没命带回去。
几个汉子尽自己最大的能力采摘大黄玄花。
三天后。
村长坐在一棵树上,抬头望着天上的太阳。
谷子看到他坐在树上,也爬了上来,问他:“村长,你上树干嘛?”
“你身上的伤好了?”村长问他。
“好了村长。我娘今天早上跟我说,他们已经去了十八天了,村长,你说他们能回来吗?”
“你问我?”村长看向他。
谷子笑了笑,说:“他们救过我的命,我还是不想让他们出事儿的。”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这是啥意思?村长,您读过书当过官儿,俺可没有啊。”谷子晃着树干说。
村长冷笑了一声,说:“顺其自然就是了。”
“可村长,你能救他们呀。”谷子说。
“我为什么要救他们?是他们自己贪财。”
谷子叹了叹气,“我还跟他们说过,要是他们从山上下来了,请他们吃烤肉呢,白白猎了一头山羊了,哦,我想起来了,我家还有半头鹿肉,鹿肉烤起来,也可香了。”
谷子说完后,就从树上跳了下来,跟村长挥了挥手,“我回家了。”
谷子走远后,村长将食指和拇指放到嘴里面,吹了一声口哨。
赵砚他们上山时,看到的那棵巨大的树里面,跑出来了几只灰白色,身上又有斑点的雪豹,它们身体微微前倾,头低垂着,眼神专注而锐利,跑起来时速度极快,眨眼间就跳过了数米宽的沟壑。
它们向着哨声响起的方向跑去,随着它们跑动,树林里,掠过一阵阵风。
片刻不到,这些雪豹们就跑了过来。
村长跟它们说:“回你们老家,接他们下来。”
其中一只雪豹嗷嗷的叫了两声后,几只雪豹修长而有力的四肢奔跑着向山上去了。
村长也从树上跳了下来,回家里面睡觉去了。
山上,赵砚他们下山时的速度比上山时快了好多。
可即使这样,几人还是面露难色。
他们下山时遇到了滚雪,人没事儿,干粮丢了。
“怎么办?”林川问。
“还有几天能到山下,只要离开雪地,我和赵岐有法子打猎。”赵砚说。
“最少得三天。”沈清拧着眉说。
可这三天,他们不可能不吃不喝,浑身充满干劲儿的往山下走。
“走到哪儿算哪儿吧。”江晗说。
也只能这样了。
汉子们就这样不吃不喝的往山下走,走了一天,到了晚上,太久没吃东西,沈清最先受不住,赵砚要扛着他,沈清摇头,跟他们说:“你们别管我了。”
他走不回去了。
沈清跟江晗说:“你把我摘的药带下山,卖了银子后给我爹娘分一半,剩余的一半儿就给怀哥儿吧。”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沈清,咱俩从儿时就认识,就是扛我也要把你扛回去。”江晗说,他绝非是弃兄弟于不顾的人。
这么磨叽下去什么时候能到山下?
赵砚直接道:“咱们几个人轮流背他。”
几个汉子点头。
赵砚最先开始,他把沈清放到了背上,正要走,扭头就看到了飞奔过来的雪豹,随着它们跑过来,雪地上的雪都颤了颤。
几个汉子瞳孔一缩,心想完了。
这玩意儿,就是赵砚赵岐体力最鼎盛时,都难以对付的。
然而,雪豹跑到他们面前后,为首的最强健的雪豹前爪屈了下来,还叫了两声。
其它的雪豹随后也跟着屈了前爪。
赵砚他们见状,不敢有所动作。
领头的雪豹看起来不耐烦了,它迈着矫健的步子走过来,牙齿咬着离它最近的赵岐,将他叼到了后背上。
几个汉子都看愣了。
“它们这是……”
江晗朝着雪地跪下了,重重一拜:“山神显灵了。”
……
雪豹们背着汉子,从山上飞快的冲刺着往山下跑。
汉子们都用厚厚的衣服遮着脸和耳朵,冷风刮在脸上,就跟用刀刮似的疼。
天亮后,他们就到了山脚下。
村长在山下等着他们。
村长还准备了两头山羊,雪豹们到了山脚下后,就把山羊给分吃了。
村长由着它们吃,跟赵砚他们说:“看来你们收获颇丰。”
麻袋都被他们死死的绑在身上,麻袋里面装的都是大黄玄花。
赵砚惊诧的看向他:“这……都是你养的?”
赵砚问的是雪豹。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村长说,“谷子在家里面给你们准备了烤肉,一起吧。”
几个汉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着村长去了谷子家里面。
谷子看到他们也惊喜道:“村长一大早就让我烤肉了,我就觉得你们能从山上下来。”
赵砚他们快饿死了,在谷子家里面大快朵颐的吃了一顿饱肉。
舂大娘还给他们拿了酒。
难以想象,几个汉子吃了一整头山羊。
吃饱喝足后,他们在舂大娘家睡了一大觉。
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了。
舂大娘烧了好几大锅的水,让他们洗洗。
还笑着跟他们说:“我家谷子十多天不从山上下来,就跟你们一样。”
跟个野人似的,浑身都是脏兮兮的,头发胡子乱糟糟的,还可长。
赵砚他们谢过之后,都洗了洗。
按理说,吃完肉就该洗的,可他们太累了,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只想睡觉。
舂大娘能理解他,因为谷子每回从山上回来,也是先睡再洗的。
赵砚他们洗了澡后,村长来了。
几个汉子一同谢过村长相救。
“多谢您了。”
村长摆手,冷漠的说:“如果你们在山上没有救谷子,我也不会救你们。”
赵砚他们了然,一报还一报。
村长跟他们说:“我救了你们,但我希望你们以后不要来村子里面打扰我们。”
村长看着他们的目光疏离。
赵砚他们几人相视一看,江晗笑道:“自然。”
“只是前辈,您救了我们,我们能问一下您的名姓吗?”
江晗慧眼识人,这个村长竟养了这么多只的雪豹,想来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
村长说:“暮时。”
“暮时。”江晗低喃了一声。
然后他和沈清同时反应了过来,惊呼道:“暮时?”
他们吓了赵砚他们一跳。
“咋了?”赵砚问。
江晗颤抖的看着暮时又问了一遍:“前辈,您是……哪个暮时?”
沈清也在震惊当中。
“别人还有叫暮时的?”暮时问他们。
“不,不是。只是这个名字在天下读书人的眼里太过响亮,在下就是好奇一问,您是七年前那个三元及第、冠惊四座的暮时吗?”江晗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暮时穿着村里面汉子穿着的最普通的麻布粗衣,头发也简单的用木钗束着,木钗看起来已经有多年了,都磨光了,他朴素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不太像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
“你说是就是吧。”暮时说。
江晗和沈清相视一看,俩人都难以置信。
“可是,您怎么会在这里呢?”沈清问。
“这里是我的家。”暮时说。
“什么家?”沈清问。
“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俩人更震惊了。
“就在,就在这里长大?您在这里怎么考的状元?”江晗诚恳的问。
这个荒郊野岭的,是读书的地方吗?
林川赵砚等人听的稀里糊涂的。
但是听明白了一点儿,就是暮时在这里考上了状元。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谁教你识字呢?您的授业恩师又是谁?”沈清问。
“教我识字的是我爹,我爹是村子里面的前任村长,我没有师父。”暮时说。
“没有师父?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暮时说:“读书认字有什么难的?那些古文经义,直接背就是了,背会自然也就懂了,还用师父教?”
他跟他爹说了也要科考后,他爹什么都没说,第二日去镇上书铺里面,用骡子去给他驮了两麻袋书回来,然后暮时就在屋里面学。
一学就是几年光阴过去。
沈清和江晗俩人进京考过两次,次次失意而归的人面面相觑。
“我能冒昧的问一下,您学了多少年?”沈清不死心的问。
暮时看了他一眼,说:“六年。”
“六?!”沈清宁可相信自己是幻听,也不愿意相信他说的话。
暮时说:“若非三年一次科考,学五年足矣。”
沈清和江晗都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江晗看着暮时现在的模样,问他:“您今年……”
“三十二。”
“那就是说,您二十岁才开始读书科考的?”
暮时点了点头。
“您为何那时想要科举?”
那个科考的人不是从孩童时就开始埋头苦学的?
暮时二十岁才开始,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
“被人骗了。”暮时简单的说。
若非是被人骗了,他也不会脑子抽风的去参加科举。而那人,竟还没有考过,不就是把他给诓了吗?
被人骗……骗了?
江晗已经错愕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心里面打算一番后,向着暮时深深一拜:“先生,我能替我儿子向您拜个师吗?”
江晗这话一说,几个汉子的目光都看向他。
他什么时候有儿子了?
沈清马上也反应了过来,忙说:“先生,我儿子也要拜你为师。”
赵砚看着他们也错愕了,貌似在场的几个汉子,只有他有儿子吧?
赵砚看了一眼赵岐,眼神问他:要不我也替娃娃们拜一个?
暮时并没有收弟子的打算:“不要,麻烦。”
江晗和沈清的面容看起来都有些失落。
“可惜了。前辈,在下江晗,能与您相识一场,实乃幸运。”
“在下沈清,也深感幸运。”
林川张了一下嘴,正要说,暮时打断他们:“我知道你们叫什么。”
不用一个一个都介绍一遍。
不过,暮时的目光看向江晗:“你叫江晗?”
“是。”
“家在石缝镇上?”
“是。”
暮时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
江晗看向他:“前辈,您想问在下什么?在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什么。”暮时赶人,“你们快走吧,再不走我放雪豹咬你们了。”
他这样一说,赵砚他们跟舂大娘还有谷子告别后,背着麻布从这个村子里面离开了。
离开时,暮时把江晗手里面的兽皮要了。
另外半张兽皮就在暮时手里面。
他不喜欢村子里面进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人。
路上,江晗和沈清说了好多关于他们所知道的暮时的事情。
林川听的津津有味的。
赵砚和赵岐就兴趣不多了,比起暮时的传闻经历,赵砚他们兄弟更想知道暮时是怎么把雪豹给养大的,又是怎么驯化的。
想着,赵砚问:“暮时养了那么多只雪豹,这样他想上山便能上山,想下山便能下山,他为啥不上山把大黄玄花摘了?”
赵砚他们都是尽自己的能力摘的,山上有很多,但是他们带不下来,所以并没有摘完。
而林川也说了不能摘完。
这些大黄玄花光是生长,都需要百年的时间。它们能连片的长成,实属不易,他们要是把大黄玄花全摘了,就相当于是斩草除根,可能雪山上再也不会长出大黄玄花了。
“这个问题……是个好问题。”林川说。
舂大娘说过,村长是知道外面的事儿的,暮时肯定也知道他们上山是为了什么,可他似乎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江晗并不意外:“他若是贪图财富的人,便不会从京城回来,做一个籍籍无名的乡野莽汉。”
沈清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我等还是俗人啊!”林川感慨。
几个汉子都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江若在家里面的院子里面洗头呢,外面,有人哐哐哐的砸门。
孙海在院子里面逗娃娃们玩呢,听到声音后去开门。
因为江若还在院子里面洗头,所以孙海并没有把门推开,而是推开了一条缝,推开后,他就看到了赵岐。
孙海愣了一下,笑了:“回来了。”
他把门打开。
赵岐和赵砚俩人进来。
江若抬头就看到了他们兄弟,他们俩人步履匆匆的。
赵砚说:“我们要去一趟县里面,回来可能要半夜了,你们晚上吃饭不用等我们。”
“去县里面?”江若问。
赵砚赵岐进来后,娃娃们都看着他们,咿呀呀的叫着,还拍着小手,看起来应该是很高兴。
江若马上想到,莫非是找到了大黄玄花?
“好。”
孙海也点了点头。
赵砚和赵岐回来把牛车套上就坐着牛车出去了。
沈清和江晗等着他们。
林川也回了家一趟。
钟哥儿坐在药柜前的椅子上打盹呢,月哥儿坐在诊桌前给人瞧病呢。
林川没有进山前,村里面的药铺还留了几位县里面的大夫。
他们村里面的人以及附近几个村里面的人的疫病好了后,县里面的大夫就离开了。
药铺里面一下子就空了。
钟哥儿和月哥儿俩人已经把药铺收拾成原本的样子了。
月哥儿看见林川,惊喜道:“大哥,你回来了?”
林川小声的‘虚’了一声,跟月哥儿说:“我回来给你们报个平安,现在要去县里面,回来都要晚上了。”
“好。”
林川看了一眼钟哥儿跟月哥儿说:“给你哥夫拿个毯子来,别着凉了。”
“我知道了。”月哥儿笑着应道。
林川回来了一趟,往家里面带回来了好多种药草,都是从那座山上摘下来的。
有的草药林川也是第一次见到,甚至有的草药林川以前只是在医书上见到过,或是存在于传说中。
这些都是不卖的,他还打算研究一番呢。
他们去县里面是为了卖大黄玄花。
大黄玄花现在是县里面的衙门统一收购的。
赵砚他们下了山就去县里面卖,也是怕夜长梦多。
赵砚他们一从家里面离开,娃娃们就哭了,三个娃娃都哭了,眼睛还泪汪汪的盯着门口。
“不哭了,你们爹爹晚上就回来了。”孙海哄着他们。
江若也忙把头发洗好,过来哄娃娃。
不过,江若和孙海明显的开心了,汉子一回来,他们莫名的心里面就踏实了。
江若过来后,孙海就起来去灶屋烧水了。
江若问他:“你不是不洗吗?”
“汉子回来了,还是洗一洗吧。”孙海说。
赵岐要是想碰他咋整?还是洗一洗吧,干净。
吃过晚饭后,江若就带着娃娃们进屋了。
瑜哥儿想睡觉,眼睛都快眯着了,江若轻轻的拍了他一下:“你爹一会儿就要回来了,先别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