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临淄时,驰道两旁的稷米已近成熟,沉甸甸的穗子压弯了秸秆,风一吹便泛起金浪。赵姬掀着马车帘,看田埂上的农妇正用新制的镰刀割草,刀刃泛着青光,割得又快又齐。
“这铁镰比去年的好用多了。”农妇的声音顺着风飘进车厢,“听说用的是蜀郡来的新铁,不卷刃。”
赵姬低头逗了逗怀里的猫小统:“听见了?百姓嘴里的‘新铁’,就是咱们缺的高锰钢。”
猫小统甩了甩尾巴,绿眼珠转了转,发出软糯的“喵呜”声。旁人只当是猫在撒娇,赵姬却听得清楚:“琅琊海域的铁矿样本已通过洋流分析,含锰量达37%,远超蜀郡铁矿。且矿脉裸露在浅滩,退潮时可直接开采。”
“倒是省了深挖的功夫。”赵姬指尖敲了敲车板,“等会儿跟政儿说一声,绕段路去海边看看。”
马车刚过胶州湾,嬴政的龙辇就放缓了速度。他掀帘看向赵姬的马车:“阿母,前面就是琅琊郡的地界了,要不要下来走走?”
赵姬正想下车活动筋骨,欣然应道:“好啊,正好看看海边的渔村。”
侍从搬来脚凳,赵姬刚落地,就见刘季蹲在路边,对着滩涂上的小螃蟹指指点点。樊哙在一旁挽着裤腿,看样子想下水捉几只。
“刘亭长,樊屠夫,”赵姬笑着喊他们,“这是巡狩,不是赶海。”
刘季慌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沙:“太后恕罪,俺们乡巴佬,头回见这么大的海,新鲜得紧。”他指着远处的渔船,“您看那些船,帆是方的,跟渭水的船不一样。”
“那是海船,”嬴政走过来,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方帆抗风,能走远海。徐福的船队,用的就是这种船。”
吕雉站在一旁,目光落在渔民修补的渔网的上,网眼细密,绳结紧实。她伸手摸了摸网绳:“这是用麻线浸过桐油做的?比沛县的渔网耐用多了。”
渔民正在补网的老汉听见,直起腰笑道:“姑娘好眼力!这是郡里织坊新出的法子,说是跟着《工法要录》学的,一张网能用半年,以前的顶多撑俩月。”
“《工法要录》?”嬴诗曼掏出小本本,“是公输先生编的那本吗?他说里面记了三十种编绳的法子。”
“正是正是,”老汉笑得皱纹堆起来,“县尉派人挨村教,俺这手笨的都学会了。”他指着不远处的晒盐场,“那边的盐池也是新改的,用陶片铺底,晒出来的盐白花花的,不牙碜。”
赵姬跟着他往盐场走,见十几个盐工正把海水引入沉淀池,池边立着块木牌,写着“五步一滤,十步一晒”。
“以前直接在沙滩上晒,混着沙粒,”盐场的小吏跟在后面解释,“现在按尚方监的法子,先过滤三遍,晒出来的盐能直接入药。”
嬴政捻起一撮盐,在指尖搓了搓:“价钱如何?百姓买得起吗?”
“回陛下,比以前降了三成,”小吏躬身道,“琅琊郡新开了三个盐场,供得上全郡用了。”
樊哙凑到盐堆前,捏了点放嘴里尝:“咸中带点鲜,比沛县的粗盐强!太后,咱们带点回去?给周勃下酒正好。”
周勃在一旁吹着箫,闻言停下:“樊哙你就知道吃,没听陛下说吗?这盐能入药,得留给大夫用。”
赵姬被他们逗笑,刚要说话,怀里的猫小统忽然挣了挣,对着东南方向的礁石群“喵”了两声,声音急促。
“怎么了?”赵姬低头问,指尖抚过猫背。
“检测到礁石群下有强磁反应,”猫小统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矿脉延伸至水下五丈,退潮时可见暗红色矿层。”
赵姬抬眼望去,只见远处的礁石黑黢黢的,被海浪拍打得溅起白花。她对嬴政道:“政儿,那边的礁石看着奇怪,去瞧瞧?”
嬴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过是些寻常礁石,有什么好看的?”
“说不定有不寻常的东西呢,”赵姬笑着拉他的袖子,“你看那礁石的颜色,带点红,许是含铁量高。咱们正缺好铁矿,万一有呢?”
公输般一听“铁矿”,眼睛顿时亮了:“太后说得是!海边的铁矿往往成色好,若是含锰,那可就太好了!”他不等嬴政发话,已经提着工具箱往礁石群跑,“俺去敲块样本看看!”
萧何跟在后面,手里拿着罗盘:“我记下方位,若是真有矿,回头好派人来勘探。”
吕雉看着他们的背影,对身边的吕泽道:“弟弟瞧见没?做大事的人,眼里处处是机会。一块礁石,咱们看是风景,太后和公输先生看是铁矿。”
吕泽点头:“姐说得是,以前在沛县,哪想过石头里还能出宝贝。”
等众人走到礁石群,潮水刚退了一半,湿漉漉的礁石上长满了青苔。公输般选了块颜色最深的礁石,掏出小锤“当”地敲了一下,崩下一块碎片。
“您看!”他举起碎片,对着阳光照,“里面带黑纹,这是锰!错不了!”
嬴政接过碎片,指尖划过断面:“真有这么好?”
“比蜀郡的铁矿强十倍!”公输般激动得脸通红,“用这矿炼出的钢,做蒸汽机的锅炉,保准耐烧!做蒸汽船的龙骨,泡在海里十年不腐!”
刘季凑过去摸了摸礁石:“这硬邦邦的石头,真能炼出钢?俺老家的铁匠铺,烧的都是黑黢黢的铁疙瘩。”
“这叫磁铁矿,”萧何拿出纸笔记录,“《山海经》里提过,‘琅琊之东,有石如铁,燃之成钢’,原来真有这事。”
赵姬望着连绵的礁石群,对猫小统道:“储量如何?够支撑多少工坊?”
猫小统跳到一块礁石上,绿眼珠扫过海面:“初步探测,储量够大秦所有工坊用五十年。且伴生钴矿,可做汽轮机的叶片。”
“汽轮机?”赵姬心里一动,这比蒸汽机效率更高,看来猫小统又解锁了新东西。
嬴政正听公输般讲采矿的法子,闻言回头:“阿母在跟猫说什么?”
“我说这猫鼻子灵,”赵姬笑着把猫抱回来,“刚它对着这块礁石叫,果然就有好矿。”
嬴元曼伸手想摸猫小统,被它轻巧躲开,惹得小姑娘噘嘴:“小统真小气,只跟祖母亲。”
“它是怕你把礁石灰蹭它身上,”赵姬刮了刮她的鼻子,“走,回车上说。得让将作监派工匠来,先搭个临时矿场,等咱们回咸阳,就调人来正式开采。”
往回走的路上,刘季还在琢磨:“太后,这铁矿挖出来,运到咸阳得多少马车?”
“不用马车,”嬴政道,“琅琊郡正在修漕运水道,明年开春就能通,用船运,比马车快十倍,还省力。”
樊哙拍着大腿:“还是陛下想得远!俺们在沛县,运点粮食都得靠人扛,哪想过石头能用船运。”
吕雉忽然道:“陛下,太后,若是开矿,需不需要识字的人记账?我弟弟吕释之算术好,或许能帮忙。”
“正需要,”赵姬点头,“让他跟着萧何学,将来琅琊矿场的账册,就交给他管。”
吕释之连忙上前行礼:“谢太后信任!小人定当用心!”
回到车上,赵姬看着窗外掠过的渔村,对猫小统道:“这下蒸汽船的材料有着落了。有了高锰钢,锅炉耐压能再提三成,跑远海也不怕。”
猫小统舔了舔爪子:“建议让墨家子弟参与采矿,他们的钻井术可用于深海矿脉。另外,检测到徐福的船队在琉球群岛附近,正在绘制海图。”
“让他慢慢来,”赵姬道,“等咱们的蒸汽船造出来,再跟他汇合也不迟。”
马车行至琅琊台附近,夕阳正往海里沉,把海水染成一片金红。嬴政站在台边,望着远处的船队,忽然道:“阿母,等蒸汽船造好,咱们从琅琊出发,往东走,看看海的尽头是什么。”
“好啊,”赵姬靠在栏杆上,晚风拂起她的发丝,“说不定能找到比这更好的铁矿,能造出更快的船,让大秦的旗帜,插遍更远的地方。”
远处传来渔民的号子声,混着归航的船帆声,像支温柔的歌谣。刘季和樊哙在台下比赛扔石子,看谁扔得远;萧何和吕释之在核对矿场的初步规划;吕雉教嬴诗曼辨认海鸟;公输般则蹲在地上,用树枝画着采矿的器械图。
赵姬低头看着怀里打盹的猫小统,忽然觉得,这趟巡狩捡来的不只是人才和铁矿,更是一种让人心安的热闹。就像这琅琊的海,看似平静,底下却藏着无尽的力量,正等着被唤醒。
“明天去会稽?”嬴政转头问。
“嗯,”赵姬点头,“听说那里的竹子能做三丈长的箭,正好看看能不能改造成矿场用的支架。”
夕阳最后一点余晖落在嬴政的龙袍上,泛着柔和的光。他望着渐渐亮起渔火的海面,忽然笑道:“有阿母在,这天下的宝贝,怕是藏不住了。”
赵姬也笑了,怀里的猫小统“喵”了一声,像是在赞同。夜色漫上来,将琅琊台、船队和欢笑的人们都拥在怀里,而远处的礁石群下,那沉睡的铁矿,正等着在大秦的熔炉里,绽放出最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