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城外的驰道上,烟尘滚滚,旌旗如林。赵姬坐在马车内,挑开帘子一角,望见远处的城郭在阳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护城河像条碧绿的带子,绕着城墙蜿蜒。
“快到了。”嬴政的声音从隔壁车厢传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
车帘被侍从掀开,赵姬踩着脚凳下车时,恰好一阵风拂过,吹得城楼上的“齐”字旗猎猎作响。临淄郡守早已带着属官跪在道旁,黑压压一片,头都不敢抬。
“陛下驾到——太后驾到——”内侍的唱喏声穿透人群,百姓们扶老携幼地挤在驰道两侧,踮着脚张望,看见龙旗近了,纷纷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刘季骑着马跟在后面,看得眼睛都直了,捅了捅身边的樊哙:“乖乖!这阵仗,比沛县县令娶媳妇热闹十倍!”
樊哙嘴里叼着块肉干,含糊不清道:“你看那些官儿,膝盖都快磕出坑了。咱们昨天还跟陛下同桌吃肉,现在想想,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吕雉扯了扯弟弟吕泽的衣袖,低声道:“别东张西望,仔细看着礼仪。将来在咸阳,这样的场面多着呢。”她目光扫过整齐的仪仗和肃立的禁军,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角——这才是天下一统后的气象,比书本里写的更震撼。
嬴政扶着赵姬的手走上迎宾台,郡守颤巍巍地捧上户籍册:“陛下,临淄郡现有户七万三千,人口四十三万,比去年新增两万……”
“免礼吧。”嬴政接过册子,随手翻了翻,“韩非说你们的新织机效率很高,带朕去看看。”
郡守连忙应诺,起身时腿都在抖。赵姬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对嬴政笑道:“看来你这皇帝的威严,比热气球还吓人。”
嬴政低笑:“朕要的不是威严,是实在。”他转头对郡守道,“不必铺张,就带我们去纺织坊、盐铺,寻常百姓去的地方。”
队伍穿过临淄城的主街,两侧的店铺鳞次栉比,酒旗、布幡在风中摇曳。卖糖画的小贩刚要吆喝,被官差按住,吓得脸色发白。嬴政看见,对蒙恬道:“让他们该做什么做什么,朕不是来扰民的。”
小贩愣了愣,见禁军真的退开,试探着举起糖画架子,引得几个孩童围上去。刘季看得直乐:“还是陛下懂行,这糖画得趁热吃才甜。”
纺织坊在城南,刚走近就听见“哐当哐当”的声响。几十个女工坐在新织机前,手脚麻利地穿梭引线,织出的丝绸在阳光下泛着柔光。
“陛下请看,”郡守指着织机,“这是结合了墨家机关术的新织机,原本一人一日织一匹布,现在能织三匹,还更细密。”
一个梳双丫髻的女工正埋头织布,没注意到皇帝来了,直到身边的人碰了碰她,才慌忙起身行礼。赵姬走过去,看着织机上的踏板和综框,点头道:“把踏板和综框用齿轮连起来,脚踩得越快,织得越密,倒是省了不少力气。”
女工红着脸回话:“回太后,这织机是尚工局的人教我们改的,说是……说是从您画的图纸上改的。”
赵姬笑了:“好好织,织出好料子,将来能穿到西域去。”
嬴诗曼掏出小本本,认真地画着织机的样子:“公输先生说,这齿轮的角度差一分都不行,难怪织出的布这么匀。”
从纺织坊出来,一行人又去了盐铺。临淄的盐铺用了新的煮盐法,大陶罐下烧着煤火,盐工们正把雪白的盐粒装进竹筐。
“以前用海水晒盐,要等好几天,遇着阴雨天还会潮。”盐官指着陶罐,“现在用煤火煮,一天就能出盐,还能反复煮,比以前多出三成。”
嬴政捏起一撮盐,放在指尖捻了捻:“价钱降了多少?”
“回陛下,比去年降了两成,寻常百姓也买得起了。”盐官躬身道,“只是……煤价涨了些,煮盐的成本比晒盐高。”
“煤的事朕知道了。”嬴政道,“琅琊郡刚发现新的煤矿,下个月就能运过来,到时候成本能再降些。”
刘季凑到吕雉耳边:“你看陛下问得多细,连煤价都知道。”
吕雉没答话,心里却在盘算:煮盐用煤,织布用机关,这大秦的根基,竟是在这些寻常物件里一点点扎实起来的。
傍晚时分,郡守在驿馆摆了宴席,却没上多少珍馐,多是临淄本地的风味:清蒸鲈鱼、酱肉、稷米糕。樊哙一见肉就眼睛发亮,刚要伸手,被吕雉瞪了一眼,讪讪地缩回手。
“不必拘束。”嬴政拿起筷子,“临淄的肉确实有名,樊哙,你尝尝比沛县的如何?”
樊哙受宠若惊,夹了一大块塞进嘴里,含糊道:“比沛县的嫩!就是酱味淡了点。”惹得众人都笑了。
席间,郡守说起临淄的变化,言语间满是感慨:“以前六国时,临淄是齐国都城,如今成了大秦的郡治,来往的商队比以前多了十倍,连西域的胡商都来了。”
“这才刚开始。”赵姬道,“等驰道修到海边,蒸汽船造出来,将来海外的商人也会来。”
提到蒸汽船,公输般放下筷子道:“回太后,海船的进度已经差不多了,只是龙骨要用上好的楠木,得去蜀郡采,还得等些日子。”
“不急。”赵姬道,“等咱们回咸阳,集中工匠一起做,争取明年开春能下水试试。”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徐福还没消息吗?”
蒙恬接口道:“前几日收到他从会稽发来的信,说正在勘察东海的洋流,还没找到合适的试航点,让陛下和太后放心,他会仔细绘制海图。”
嬴政点头:“让他慢慢来,海路凶险,宁可多等些日子,也不能冒失。”
宴席散后,赵姬站在驿馆的廊下,看着临淄城的万家灯火。猫小统蹲在她肩头,绿眼珠映着远处的火光。
“检测到临淄的冶铁作坊已开始试用高锰钢,比普通铁器耐用三倍。”猫小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地方氏族的私兵已全部编入郡兵,兵器统一由将作监发放。”
“氏族的抵触情绪呢?”赵姬问。
“大部分已接受,毕竟新律法下,他们的田产和商铺都受保护。”猫小统甩了甩尾巴,“只是还有些老顽固,觉得丢了以前的特权。”
“慢慢来吧。”赵姬望着星空,“一统天下容易,一统人心难。你看今天街上的百姓,他们不在乎谁当皇帝,只在乎能不能吃饱穿暖,日子有没有盼头。”
嬴政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闻言接口道:“所以朕才要巡狩,亲眼看看他们的日子过得如何。李斯总说一切安好,可只有自己看见了,才真的放心。”他指着远处的灯火,“你看那片亮灯的地方,是新建的工坊,里面有一半是以前六国的工匠,现在一起造农具,造织机,这才是真正的天下归一。”
刘季和樊哙等人在院里借着月光比武,樊哙的拳头呼呼带风,刘季却总能轻巧躲开。吕雉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打闹,忽然对身边的萧何道:“萧兄,你说咱们在咸阳,能做出比临淄更好的织机、更细的盐吗?”
萧何笑道:“吕姑娘放心,有陛下和太后在,有公输先生那些巧思,咱们能做的,只会更多。”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了三下。赵姬打了个哈欠,对嬴政道:“明日去看稷下学宫?听说那里的儒生还在争论要不要改穿秦服呢。”
“去看看也好。”嬴政道,“让他们明白,服制可以商量,但律法不能改;学问可以保留,但必须用秦文书写。”
月光洒在驿馆的瓦上,像铺了层霜。赵姬忽然想起沛县的韩信和虞姬,不知他们的日子有没有好起来。猫小统像是知道她的心思,蹭了蹭她的脸颊:“夏无且传来消息,虞姬的病已大好,韩信每日都在学《孙子兵法》,用石子摆的阵仗,连老兵都觉得有章法。”
赵姬笑了,心里踏实了不少。这趟巡狩,捡的何止是人才,更是一个个藏在烟火里的希望。
第二天一早,队伍离开临淄时,百姓们又来送行,手里捧着刚摘的桃子、李子,往车上塞。嬴政接过一个老农递来的稷米糕,咬了一口,甜糯的滋味在舌尖散开。
“好吃。”他对老农笑道,“今年的收成看来不错。”
老农笑得满脸皱纹:“托陛下的福,税轻了,农具也好用了,这糕啊,明年还能给陛下留着!”
刘季骑马跟在后面,看着这一幕,忽然对樊哙道:“我以前总觉得当亭长就够威风了,现在才知道,能让天下人都有糕吃,才是真本事。”
樊哙似懂非懂,却重重地点了点头。阳光穿过队伍,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条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