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说……”晚照蹲了下来,懊丧无比。
“她说什么?”
晚照声若蚊吟:“她说她不怪我。”
“什么?”其他人都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晚照又大声说了一遍:“她说她不怪我。”
苍黄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晚照痛苦地揪住头发。
苍黄转向生烟:“阿烟,女子被人表白,说她不怪他,这是什么意思?”
生烟不假思索:“那自然就是没有什么意思了。”
“是吗?”晚照痛苦地抬起头,心里一沉。
“是呀。”生烟掰着手指分析,“你们想,若女子被心上人表白,却又喜欢他的话,怎么会说‘我不怪你’这样的话?阿照,我来问你,你表白的时候,师姐欢不欢喜?”
晚照绝望地摇头。苍雪的表现一点也不欢喜。
“那就对了。”生烟斩钉截铁。
苍黄挠头:“那什么情况下,你们被人表白会说‘我不怪你’?你不觉得这几句话说得奇怪?”
生烟被难住了,沉吟了一阵,说道:“恐怕是被自己讨厌的人表白,这才会说‘我不怪你’。”
晚照的一颗心本就在渐渐下沉,被生烟这样一说,几乎就要沉到了谷底。
他绝望地问:“雪儿……讨厌我了?”可转念一想,是了,自己总是想得那样龌龊,和外面的士兵一样龌龊,雪儿自然要讨厌自己。
苍黄和生烟都不说话了,之前他们两个一直好好的,苍雪应该不至于讨厌晚照才对。苍黄转头却瞥见天璇正站在一边,嘴角微微弯起,唇边挂着一丝微笑。不由得问道:“大师兄,你笑什么?”
天璇连忙收敛笑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笑了吗?”
“你笑了。”
“我没有。”
“你笑了。”
“我没有。”
“你笑了。”
“胡说八道。”
晚照像打了霜的菜蔫儿在了地里:“若雪儿不叫我做贴身护卫了,我可怎么办?”
天璇在一旁道:“阿照,雪儿既然都这样说了,自然是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今后千万不要提起这事了。”
生烟也同意天璇的说法:“阿照,你别难过,虽然师姐不喜欢你,但我瞧师姐也绝不会因为这等事情不叫你做她的护卫。”
几个人七嘴八舌,将晚照劝说得越来越难过。
晚照不敢再听下去,怕再说下去他真的要哭出来,只是垂头丧气地又回到苍雪的门边,又坐了下来。
苍雪在屋里枯坐了一会儿,也不见晚照回来,推门去看他,却发现他又不在门口,不知去了哪里。
于是她又回到屋里,胡乱梳洗之后倒在床上,听着外面飒飒的风声,思绪凌乱,直到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才睡着。
而晚照在院中徘徊至三更,终究不敢推门而入,只蜷缩在门边石阶上。露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他却浑然不觉,失神的双眼一直望着天边残月,直到东方泛白才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天,苍雪起床梳洗完毕推开门,见到晚照歪在门口的石墙边睡了,头发凌乱,神情憔悴,心中不忍,回到屋里给他拿了一床薄被子轻轻给他盖在身上。
哪知晚照睡得轻浅,苍雪轻轻一碰便醒了过来。他发现是苍雪正在给自己盖被子,心里后悔昨日不该太鲁莽,连声道:“雪儿,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苍雪脸上微微一红,也低声说道:“昨日的事情我们……我们不必再提了。”
晚照愣了愣,想起昨日大师兄也曾说“今后不必提起这事了”。心里一酸,含泪点了点头。
自此之后,晚照再不敢踏入苍雪房中半步。每到夜深,他便抱着被子蜷在门口石阶上,像一尊沉默的守门石狮。
白日相遇时,两人也不再如往日般谈笑,只是匆匆低头错身而过。晚照本就拙于言辞,如今更是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说了。
苍黄和生烟见他们二人的样子心里都暗自摇头,只有天璇看在眼里,心里却是说不出来地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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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些日子,霜华那边这次很快便来了消息。
确切地说,不是霜华那边来的人,而是雪境帝李元一从霜华城下了一道圣旨,命桃浪知府霍太安从大牢里提了四个死囚,连同他们的爹娘一起被送到了悲鸣寺。
想要做什么,意图也很明显。
李元一命留在悲鸣寺中的太医负责让这死个死囚在三日内染上裂死病,确诊后喝下双亲之一的鲜血,如果病真的好了,叫人立刻再报。
李元一不仅自己没有过来,连三皇子的生母郑贵妃也没有过来。
这一举动的意思无非就是,你必须确认这个法子有效,我才考虑要不要真的肉身过来。
说来也不怪李元一薄情。
因为此举也是十分危险,若李氏父子三人全都跑去桃浪,霜华变成了一个空城,若有什么风吹草动该如何是好?
这天一大早宫里便派人将圣旨和犯人一齐送了过来,圣旨里还批评了夏如常和柳景寒二人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不过暂不追究,希望这次可以治好太子和三皇子将功补过。
因此拿死囚做人体实验的事情希望二人从头到尾都好好看着,和霍大人配合好,若再办砸了,脑袋肯定是不能要了。
李元一的圣旨写得声色俱厉,要点突出,夏柳二人在下面抖得像两把筛子,一听暂不追究,连连磕头谢恩。
其实李元一还有一个心病,那就是苍雪。
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仁心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女儿,可是要知道,当年仁心便是在鹰卫队的围剿中战死的。
为什么忽然她会跑出一个女儿?若这个女子真的是仁心的女儿,她连报仇都不及,怎么会忽然拿出裂死病的药方?
李元一在霜华城的启明宫中坐立不安。
此时的李元一早已不是当年匆忙登基的年轻人。
过了这么多年,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年逾五十的雪境皇帝。
为了巩固权力,扩大版图,他殚精竭虑,清扫掉先帝李若丹的旧臣,为了吞并寒山和蜜合又筹划了数年。
如今的他身材瘦削,鬓发和胡须早已斑白,只有眼神依旧凌厉,仿佛一只秃鹰在天空不停盘旋,不停盘旋,寻找着猎物,却又一直无法降落。
本来一切都计划好了,本来一切都唾手可得。
有一天太子秘密见到他,告诉他在桃浪大火一案中有一个幸存的寒山医师,因痛恨仁心背信弃义,早已与寒山割袍断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