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弟子分两组,”苏烬扬剑指向演武场东侧的桩阵,“一组考步法,一组考剑招拆解。”
他手腕翻转,星霜剑突然指向方才那个红衣少年,“你,出列。”
少年吓得一哆嗦,握着木剑的手指关节发白。周围弟子纷纷屏息——
方才苏师兄与青鸾长老的剑舞固然好看,但这转眼就变了脸的考核才更让人胆战心惊。
“方才看你步法虚浮,”苏烬绕着少年走了半圈,星霜剑的剑尖挑起他腰间松动的剑穗,“再使一遍‘风回式’。”
少年深吸一口气,木剑颤巍巍划出弧线。凌言站在一旁,看着那剑招依旧散乱,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认真。
他袖中指尖微动,一缕冰蓝色灵力悄无声息地顺着青砖缝隙蔓延,在少年脚下凝成半朵冰莲虚影。
少年只觉脚下一稳,原本要踉跄的步伐竟踩在了恰好的位置。
他惊讶地抬头,正对上凌言若无其事转开的目光,却见苏烬冲他挤了挤眼,星霜剑突然点向他手腕:“记住这感觉,再来!”
这一次,少年的剑招果然流畅了许多。周围弟子看得目瞪口呆,有人偷偷低头看自己脚下,妄图找到同样的冰莲——
却只看到被正午阳光晒得发烫的青砖。
“不错,”苏烬收剑,拍了拍少年肩膀,“去那边练步法,再错一次……”
他故意拖长声音,看着少年瞬间煞白的脸笑了,“就去给青鸾长老抄《上清结界》。”
“啊?”少年惊呼一声,却见凌言淡淡开口:“抄十遍,日落前交。”
演武场瞬间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苏烬却笑得更欢,凑到凌言耳边压低声音:“师父,我刚才的气势像不像你冷着脸的时候气势。”
凌言瞪他一眼,广袖拂过他汗湿的鬓角,“去看那边的桩阵,别让他们摔断了腿。”
“是!”苏烬拖长音调应着,忽然又偏头看向那个正往桩阵走的红衣少年,低声嘀咕:“不过这小子真不错,方才剑穗被挑飞时手腕都没抖。”
凌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少年正踩在桩阵第一根青石上,脚尖下意识往内侧偏了半寸——
那是方才冰莲虚影定住的位置。他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忽然开口:“怎么?你想收徒?”
“咳咳!”苏烬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收什么徒!”他慌忙摆手,“平辈弟子不出师,哪能越过自己师尊去收徒……”
“苏宗师还当真过谦。”凌言挑眉,广袖拂过兵器架上的剑鞘,冰蓝灵力扫过之处,积尘簌簌落尽。
“待会你随我一起去天枢殿,出师便是。让你进长老内阁,不就可以光明正大收他了?”
话音未落,苏烬突然转身攥住他的手腕:“师父说出师……”他喉结滚动,声音压低却难掩雀跃,“是不是……想好何时与我拜堂了?”
凌言被他攥得生疼,试图抽手却被握得更紧。
正午阳光晒得演武场地面发烫,远处段尘鸣指导弟子的声音隐约传来,偏偏眼前这人眼里只映着自己发怔的模样。
他耳尖渐红,索性别开脸:“先把出师礼过了,再胡言乱语便罚你去冰潭面壁三个月。”
“罚我与师父一起面壁吗?”苏烬立刻顺竿往上爬,星霜剑顺势收回灵脉中,空出的手直接扣住凌言腰侧。
“那年寒潭底的姜汤,我还想再喝一次——”他突然俯身,温热气息拂过凌言耳畔,“不过这次想喝师父亲手喂的。”
“胡闹!”凌言终于挣开他的手,“弟子还在看着。”
苏烬这才慢悠悠直起身,却故意往他身边靠了靠:“他们只敢看剑。”
他眨眨眼,指了指不远处扎堆练习的弟子,“方才你给那红衣少年凝冰莲时,沈澜师弟的剑都掉地上了。”
凌言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沈澜正手忙脚乱地捡剑。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往演武场出口走:“去天枢殿。”
“师父等等我!”苏烬立刻跟上去,伸手想牵他的手,却在触到广袖时想起什么似的缩回,改而挠了挠头。
“出师礼要准备什么?需不需要备两份庚帖?拜堂要喝合卺酒……”
“闭嘴。”凌言脚步未停,声音却没什么力道。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看着地面上月白与赤红交叠的轮廓,袖中指尖微动,一缕冰蓝灵力悄然缠上身后那人的腰带——
天枢殿内檀香袅袅,鎏金兽首香炉中腾起的青烟在殿顶盘龙雕梁间蜿蜒。
霍衍负手立在窗前,手中捏着一封朱漆封口的信笺,玄色镶金边的衣摆垂落地面,映着殿外透进的日光,带着几分沉凝的威严。
听得脚步声,他转过身时,恰好看见凌言袖摆轻扬,似是不着痕迹地挣开了苏烬攥着他手腕的手。
苏烬指尖还悬在半空,霍衍目光微不可察地在两人相触过的地方顿了顿。
“青鸾,你……”他话音微顿,目光落在苏烬下意识往凌言身后缩了半寸的手,又抬眼看向凌言,“念儿刚托弟子送了信来。”
他将手中信笺搁在紫檀木案上,玉扳指划过纸面时发出细微的声响:“信里说了你们的事。”
霍衍指尖叩了叩案几,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忽然低笑一声,“镇虚门立派千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师徒又如何?感情到了,什么辈分规矩,不过是废纸一张。”
苏烬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凌言则是眉尖微挑,袖中手指轻轻蜷了蜷。
“梓宸如今的修为,”霍衍看向苏烬,语气多了几分郑重,“已然是宗师境,再顶着‘弟子’的名头在你身边,于宗门法度、于他自身声望,都不妥当。”
“掌门,我正是为此事而来。”凌言上前一步,“内阁每年遴选晋升弟子,我意让苏烬今日便行出师礼。”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殿外云气翻涌的听雪崖方向:“镇虚门八峰,每峰四位长老,唯有听雪崖由我一人坐镇。”
“可听雪崖后是万妖窟阵法枢纽,近年妖气渐有异动,单凭我一人巡守结界,终究力有不逮。”
苏烬此刻已敛去了方才的轻佻,垂手立在凌言身侧,脊背挺得笔直。
“苏梓宸入我门下七年,又在外历练四年,”凌言声音平静,神情却极其认真。
“阵法之道已得我七分真传,实战经验更是足够。我打算让他进听雪崖长老位,我继续钻研阵法,加固节点,他便负责统领巡阵弟子,平日里核查结界符文、调度守夜弟子。”
霍衍静静听着,手指摩挲着案上信笺的封口,忽然抬眸看向苏烬:“听雪崖的长老印,可是要担起镇守万妖窟的重责。一旦魔气溢出,第一个问责的便是你这巡阵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