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晨光刚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碎金。
听雪崖的秋意正浓,窗外几株唐枫的叶子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晨雾裹着清冽的风从半开的窗缝里溜进来,卷动了榻上玄色的幔帐。
苏烬把脸埋在锦被里,只露出一绺睡得凌乱的墨发。
旁边的位置早已空了,凌言穿戴整齐立在榻前,月白的长袍袖口绣着银线勾勒的青鸾纹样,广袖垂落时,腕间一截皓白的肤色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透。
他手里正拎着一套叠得齐整的深紫色劲装,衣摆处用银线绣着展翅的凤凰图腾,领口压着玄色滚边,旁边还放着一副泛着冷光的玄铁轻铠。
“苏烬。”凌言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卯时三刻了。”
榻上的人动了动,发出含糊的咕哝声,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胡乱抓了抓空气,显然还没睡醒。
看着他这副模样,凌言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伸手去掀被子:“今日是你在听雪崖担任长老的第一日,你不起身去安排巡查阵法的弟子调动,难道让我替你去吗?”
苏烬终于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茶色眼眸还蒙着层水汽,睡眼惺忪地望着凌言,发尾翘得像只炸毛的小兽:“阿言……天还没亮透呢……”
他说着,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我都还没抱够……”
话音未落,他便伸出手去捞凌言的腰,指尖刚触到月白衣料,就被凌言轻巧地避开了。
“正经些。”凌言把深紫色的长老服饰往他身上一披,“穿上。”
苏烬垮了垮脸,极不情愿地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劲瘦腰线。
他接过衣服,指尖却不老实地蹭过凌言的手背,换来对方一记眼刀。
这才慢吞吞地往身上套,目光却瞟向旁边的玄铁轻铠,眉头立刻蹙了起来:“又要穿这玩意?”
他戳了戳轻铠冰凉的护肩,语气里满是嫌弃:“硬邦邦的,穿着多不舒服。可不可以不穿?”
凌言垂眸替他整理着衣领,月白的广袖拂过他胸前的凤凰纹样,声音平静无波:“随你。轻铠本就是为了保护巡查弟子时抵御意外妖气冲击,你若觉得无妨,自然可以不穿。”
苏烬撇了撇嘴,知道凌言这是用话点他。他转头看向窗外,听雪崖的护山大阵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青芒,阵眼处隐约有弟子巡查的身影。
他揉了揉额角,到底是叹了口气,伸手去拿那副轻铠:“算了算了,穿吧。”
他一边往手臂上套护臂,一边嘟囔:“我这巡阵长老上任第一天就无视宗门服饰,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仗着你是……”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凌言,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仗着你是师尊的缘故,恃宠而骄呢。”
凌言正替他扣着腰间的玉带,闻言指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我可以不穿轻铠,是因常年坐镇中枢无需亲涉险地。你掌管巡阵,本就该依制穿戴。”
他系好玉带,抬眸看向苏烬,月白的衣袂在晨风中微微扬起,“不能给我丢人,不是吗?”
苏烬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晨光落在他眼睫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月白的衣衫衬得他肤色白皙。
他笑了笑,伸手握住凌言替他整理衣摆的手,指尖蹭过对方微凉的掌心:“知道了,言师尊。”
他故意把“师尊”二字咬得极轻,带着点戏谑的尾音。凌言耳尖微微泛红,想抽回手,却被苏烬握得更紧。
“好了,快去用早膳吧,再磨蹭下去,弟子们该等着看紫凤长老的笑话了。”
凌言挣开他的手,转身走向外间,月白的广袖扫过桌案,带起一缕淡淡的冷香。
苏烬望着他的背影,眼底笑意更深。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深紫劲装,又摸了摸旁边冰凉的轻铠,最终还是利落地将轻铠穿戴整齐。
玄铁的甲片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却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只是那眼底未散的慵懒笑意,倒是与这身威严的服饰有些格格不入。
走到外间时,凌言正将一杯温好的灵茶推到他面前。
凌言指尖点在玉简上,在标注着朱砂路线的阵图上凝出一点碎金。
“巡查路线我已标好,”他指腹划过前山阵眼的朱砂红点,“第一波先去前山阵眼,随后绕到万妖窟结界边缘。旋眼处的弟子调度需得留意——中间那处旋眼你带人进去时,务必带金丹期以上的弟子。”
他说着,抬手用浸了温水的帕子轻轻托住苏烬的下颌。
苏烬正低头看玉简上蜿蜒如蛛网的阵法图,冷不防被冰凉的帕子敷在脸上,下意识要躲,却被凌言另一只手按住了后颈。
“那里妖气覆盖最重,”凌言的声音落得极轻,帕子顺着他下颌线条仔细擦拭,连鬓角沾着的一点睡痕都没放过。
“修为不足的弟子进去,三息之内便会被妖气迷了心智。加固结界的事由霍念负责,你只需沿标记检查结界波动即可。”
苏烬被他擦得有些发痒,懒洋洋地挑眉:“放心吧——这听雪崖的一草一木,怕是没谁比我更熟了。”
他指尖敲了敲玉简上万妖窟的标记,眼眸里漫着笑意,“万妖窟的结界虽没亲手巡查过,但我加固了七年结界,它哪处节点该注灵,哪处纹路易生裂隙……”
他忽然偏头,鼻尖蹭着凌言的手腕,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亲昵:“何况这结界的基础阵图,还是阿言你亲手画给我看的,早就烂熟于心了。”
凌言的指尖微微一顿,将帕子丢进旁边的铜盆,清水荡起涟漪时,转身拿起桌案上的食盒。
“快吃吧,”青瓷食盒打开时溢出蒸腾的热气,里面是四个雪白的莲蓉包,旁边青瓷碗里的瑶柱粥还浮着金黄的油花,“我方才去乾御阁拿的,再不吃便凉了。”
苏烬凑过去闻了闻,忽然伸手捻起一个莲蓉包,却不往自己嘴里送,反而递到凌言唇边:“阿言也没吃吧?一起。”
凌言看着他指尖沾着的一点温热面皮,耳尖泛红:“我待会去乾御阁用。”
说着,将青瓷碗推到苏烬面前,“吃完便去前山,卯时四刻前需得在演武场集合弟子。”
苏烬见状,才慢悠悠地将莲蓉包塞进自己嘴里,甜软的莲蓉馅有些烫,却仍含混不清地笑道:“知道了,言师尊总是这般操心。”
舀了勺瑶柱粥,目光却落在凌言垂在身侧的手上——那只手今早替他整理过衣领,擦过脸颊,此刻指尖还沾着淡淡的皂角香。
这种时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