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妄痛苦地蹲在路边,整个人有些喃喃又不可置信。
但凡是在工作上和他有过接触的人,其实都多少知道。
时妄这人除却看着不好相处之外,骨子里其实还是个十分刻板又迂回的人。
他坚信法治社会下的法律,可以还给每一个受害之人应有的公道。
纵使深入这行,这么多年后的今天,不少当初与他一同入行的同行者们,都早已被现实的生活磨平了棱角。
他也还是勉强又天真地保持着这一份坚定的“幻想”。
而关于陈苍惠的这起案子,也算是他决定彻底离开星海后自己单干所接下的第一起。
和他以往总是办理的商业型案件不同,这次的一起,是属于刑事方面的。
因为那天在姜家别墅时经保安们所说的那一番话。
时妄实在是太迫切想要证明自己,迫切地想要打下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和所有人证明,其实只有自己,才是那唯一配得上姜晚柠的人。
为此他也在接到原告的委托之后,投入了将近十二分的努力,连夜翻查了对方集团和陈苍惠将近数十年交易往来的记录后,整理了一份,几乎可以将陈苍惠判上死刑的证据链条,并在第一时间,和当地法院提交了诉讼申请。
他以为,陈苍惠这些年“作恶多端”,由她手中做出的仿玉,不知道毁掉多少无辜的家庭。
如今安稳活到暮年之际,才被昔日同伙咬出,已经算是咎由自取,最轻的报应。
却没想到,他做好万全的准备,临近开庭的前一天,竟在对家律师那边见到了与之随行一同而来的姜晚柠。
一瞬间滔天的醋意,几乎侵蚀了他所有的理智。
也迫使他第一次违背自己的“本心”对人做出了那样疯狂的举动。
直到陈苍惠跳楼。
时妄不可置信的同时,心中最后防守的那一根底线,也好像在这时被彻底冲断。
这大概是他这么几年职业生涯中,第一次有人经他之手的案件,以这样决绝的姿态,选择自证清白。
网上那些铺天盖地的谩骂之声,终是在陈苍惠死后的如今转换了风口。
人们总是会在做过错事后,才开始追悔莫及。
当你死去,这个世界才会开始重新爱你。
“好像陈苍惠也是被逼的啊……”
“真正强迫她做这些事的人,到现在都还逍遥法外……”
“她跟她师姐的事,其实也是误会,都是营销号恶意抹黑才这样的!”
“天呐,原来我们都被那律师误导了才对!”
“其实他和原告那边的团伙,才是真正的恶人,是他们逼死了陈先生!”
“……”
诸如此类的话,好像彻底碾碎时妄一直以来的职业价值观念。
同时更让他绝望的是,翻过关于双陈夫妇这些具有争议的新闻之后。
他终于目呲欲裂地看到,网上当时流传的一段,当初姜晚柠和自己二哥姜清衍在公司内部争执的视频。
虽然视频模糊看不清楚人脸,却足够眼下时妄认出,所谓姜晚柠的二哥,正是当时和她一起来面见自己的那名律师。
也是想清楚这一点,时妄攥着手机的手指,再止不住的颤抖。
所以说,他当时都对姜晚柠做了些什么啊?
时妄感到追悔莫及,颓败的同时,也推掉了之后的无数个委托,落魄的逃回到了国内,有秦慧芳所在的农村老家。
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够与世隔绝,短暂逃避,再也不去想那些外世的纷扰。
如此过去好多天,陈苍惠也从一开始的念叨,转变成为后来的一声声叹息。
“唉,真是作孽啊……”
“儿子,早知道今天这样,妈当初真是说什么,都不该让你去学这该死的律师专业。”
“……”
但眼下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大概有一周后。
时妄终于是在秦慧芳又一次唠叨的念叨下从房间内走出,帮她收拾起了落灰的房间。
“就该是这样的儿子,你早该出来晒晒太阳了。”
“总是跟个闷葫芦一样待在屋子里面,就是没病估计也要被憋坏了。”
听她这么喋喋不休,时妄并未接话,只是在接着帮她从屋内往外搬东西的时候,视线注意到妇人压在行李箱底的一本日记时,忽然凝滞了视线。
“妈。”
他难得开口,叫了妇人一声:“这日记本,你是从哪来的。”
“什么日记本?那都是城里人的洋气玩意,你妈我可从来都……”
秦慧芳一开始显然没反应过来,随口应了一声。
下一秒她却在看清楚时妄手中拿着的日记本样貌时,彻底变了脸色。
“欸!这日记本没什么的!”
妇人伸过自己肥胖的手指就想从时妄手中把日记抢回来,但却为时已晚。
时妄已经抢先她一步,把那落满了灰尘的日记本,从行李箱底抽了出来。
同时他原本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眉眼,也终于在这时,彻底冷了下来。
原因无他,秦慧芳的这本日记,只看外表的话,正跟他在使用的那本一般无二。
甚至打开里面的内容,入目一行凌厉的字体,也如他所写一般。
但时妄却清晰记得,这个日记本,是当时他学生时期,在参加了一场竞赛后所得,是主办方特别定制,背后还刻有赛事章程的字迹。
而眼下这本明显“盗版”的日记本封皮背后却是空空如也。
更甚至……
时妄不断翻看着自己手中日记本上所写的内容,实在危险的眯起眼睛来。
【许茉莉,第一次见你,便如茉莉花般纯净又美好。】
【我希望你可以活得肆意又自由,不被任何标签所束缚。】
【……】
日记本上密密麻麻记下,皆是他曾经对许茉莉的祝福,以及后来对姜晚柠漠视的诋毁。
可时妄却根本不记得,自己何时有写过这样的东西。
眼下他的手更是颤抖得厉害。
最后不可置信地把视线投向了自己正对面站着的妇人:“妈,你不准备给我一个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