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魂界风暴之中,玉削骨悬浮于半空,破碎的“情道神像”竟被她强行拼回了一部分。
梦境与魂界的边界尚未崩毁,但她那被春秋卷撼动的执念,正和严瑾的“梦魂领域”爆发出一波又一波对撞。
但此刻,她的眼神却不再癫狂,而是一种出奇的清明。
那是一个真正爱过、也真真正正失望透顶的女人,在“情”与“痛”的撕裂中找回了自己的本心。
“梦魂封不住我之情道……”
玉削骨缓缓抬眸,声音空灵,却带着一股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哀意。
话音未落,她三面同时低吟,六臂齐动,竟猛地抓住自己头顶浮现的“情道法相”!
一道震耳欲聋的爆鸣炸开!
她硬生生将自己三魂七魄中的“情魂”剥离出来!
血线如丝,在魂界虚空中狂飙飞洒,竟化作一条条血色长河,那些回忆画面、残梦片段、心绪碎影,瞬间转化成千万面冰镜,齐齐碎裂!
严瑾面色剧变,梦魂领域剧烈震颤,额心的梦道符箓跳动如雷,仿佛也承受不住这一场情念之崩。
“疯子!”他喝道,“你这样是回不去白玉京的!”
“回去?”玉削骨冷笑,嘴角却泛起血痕,“我从没想过回去。”
“从离开仙墓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想过再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了,我就是要让这天地明白——那些口口声声说‘无情才能成圣’的人,才是真正的笑话。”
话落,她一掌按在眉心!
整个梦魂领域仿佛被猛然掀翻,天地枯黄,时空龟裂!
她身形在烈火中仿佛重生,虚幻却强盛得惊人,一种截然不同的道意自她体内升腾而出。
她单手掐诀,抬眸一指!
一卷猩红画卷从天而落!
那竟然是一卷画道的“断情图”。
画卷之中,是她与陈砚山共建的雪原庙宇,画面在火中燃烧,那些回忆被她亲手点燃。
她已不再寄望于回忆,更不再把“情”当做成道的障碍或助力。
她要彻底摆脱过去。
“你果然……是师傅那一辈子的执念。”
严瑾声音低沉,他已察觉到,此刻的玉削骨,已不再是单纯的“情道”修士,她的身上还有其他大道的诸多因果。
绝情极道。
那是一种将爱恨情仇与毁灭并存的“灭情神通”。
若她成功,那他的梦魂领域就会被整个反噬吞并,化作她“弃情证神”的基石!
严瑾深吸一口气,咬破手指在虚空之中掐诀,再次调动春秋卷。
“春秋俱现。”
那卷连接万千梦境、穿越三千大道的神图横空降临。
每一页画卷中,那些他曾描绘过的人物、过往、因缘全部开始回应他的召唤!
每一个梦魂,都在这一刻汇聚成严瑾的力量!
情感之间的极致碰撞,在这一刹彻底爆发!
然而就在双方要彻底爆发的时候,整片天地忽然一滞。
一股苍老、低沉、几乎被岁月掩埋的声音,忽然从遥远的时空深处缓缓传来。
像是雪要化之前的风,轻轻一吹,便把冰封千年的湖面震得泛起波澜。
“玉儿。”
那不是严瑾的声音。
那是一道悠远而沧桑的男人的声音。
魂界边缘,一束光踏着回忆的雪痕缓缓落下。
一个身着麻衣的虚幻老人身影,走出魂海。
他的鬓角斑白,脸上皱纹如老树皮,胸口隐隐有“一道天雷崩裂”的痕迹。
他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那些早已褪色的画纸上,将一幅幅已经撕碎的回忆,走成最后的完整。
而玉削骨,那原本正在燃烧的神魂,那三面三道交缠的虚影——在听见这道声音后,忽然凝滞。
三面虚影龟裂,贪嗔痴开始彼此吞噬。
她缓缓转过身,在冰碎风雪中,看到了那个早该埋在过去的身影。
“你……你还活着?”她的声音,低哑而发颤,不再是三种声音重叠。
那个在北荒雪湖边吹箫的银发少女。
陈砚山微微一笑,声音轻缓如画笔拂纸。
“不,玉儿……这,大概是我见你的最后一面了。”
玉削骨望着他,眼神里像是积压了三百年的风雪,冷得发颤,却又像要融化了。
那一瞬,她不再是那个三面六臂、贪嗔痴傀儡般的疯魔修者,而只是那个曾在雪夜里站在破庙外、踮脚偷看炉火边麻衣少年的人。
而严瑾站在一旁收了春秋卷的神通,默默后退。
尽管他心中也有千言万语,想问那位“老师”但终究只是深吸一口气,退至魂界边缘,给这两个迟到千百年的灵魂一丝完整的余温。
“你……为何不来找我?”
玉削骨终于开口,那声音像风吹过雪上新生的裂痕,颤得不成调。
陈砚山却只是淡淡一叹,走近她,在她眉心三寸处的虚空中停下了手。
“我们都回不去了。”他说,“现在再问,已经毫无意义。”
“你如今这般模样……贪嗔痴执念缠体,情魂扭曲,已经背离了你当初立下的情道初愿。”
玉削骨冷笑,那笑里不再有雪夜的羞涩,而是北荒狂风卷裂冰湖时的决绝。
“我变成什么样子都和你没关系。”她笑声低哑,“若不是你,我怎会由无情入多情?你当年若直接和我开口,我又怎会悟出情伤?”
陈砚山没有辩解,只是静静看着她,眼里是无法言说的疲惫与悲悯。
“玉儿,”他终于开口,嗓音低沉,“这一次我来,只是想让你放下过去,逝者已逝未来早就已经不属于我们了。”
玉削骨一震,她看见了陈砚山胸口的那大道伤痕,眼神动摇片刻,随后变得柔软了许多,她轻轻咬唇。
“砚山……若那百年我们没错过,你觉得,我们能走到最后吗?”
这话出口,她的声音几乎消失在风里。
陈砚山沉默了良久,眼中浮现出一抹温柔的哀伤,最终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这四个字让原本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的女子心中最后的那一丝温暖最后消失。
千年的沉睡最后醒来早已是物是人非,所有的爱恨全部都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下化为尘埃。
时间不会让一份执念消失而是会刺激它野蛮地滋长。
“你修无情,我修画道,我们太倔、太孤,各自追道,注定擦肩。”
“可我……仍感谢那段雪地时光。”
“哪怕此刻,我必须亲手送你离开。”
苍老的男人声音回荡在魂界的天空之中。
玉削骨站着,没有动,没有反抗,只是轻轻仰头,长发随风而舞。
她缓缓闭上了眼,泪水从眼角滑下,未落地,便被身边的风雪冻成了细小的冰珠。
“对不起,玉儿。”
陈砚山抬起手,一支斑驳老旧的狼毫笔,缓缓出现在他指尖。
那不是造化笔,也不是什么仙门至宝,似乎那只是一支凡人最普通的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