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顶是一处天然凹陷进去的山崖石窝,像个张着大口、等着噬人的石洞。外面倾盆的大雨竟浇不透里面几尺深的黑暗,倒灌进来的风带着地底深处的阴湿寒气。
两人精疲力竭地扑进石窝最深处,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剧烈喘息。陈三郎喘息着回头望向来路,浓雾翻滚,追兵的身影在雾中显得扭曲模糊,但仍在坚定地向上蠕动。
他后背的岩壁似乎有些凹凸不平。阿榕靠在他旁边,疼得直抽气,被石髓粘过的手死死攥着被撕破的袖口,手肘处一片乌青淤痕,泛着诡异的灰白色泽。
陈三郎摸索着从怀里掏出那半截蜡烛头,用火镰子颤巍巍地点亮。
昏黄摇曳的光线终于驱散了石窝深处浓墨般的黑暗。
凹凸的岩壁在烛光下显现出真容——那不是自然的坑洼,而是布满了刻痕!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刻痕遍布整个凹陷的石窝内壁!刻痕组成一幅巨大无比、充满原始野性张力的图案:十几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獠牙外翻、面目狰狞的人形,正以极其扭曲狂放的姿势舞蹈、跳跃、甚至互相撕扯啃噬!它们被刻画得栩栩如生,扭曲的四肢在烛光下投出疯狂晃动的影子。
是傩舞!一种古老到不似人间的祭祀傩舞图!
其中最为巨大、占据石窝中心位置的,是一个三头六臂、身缠怪蛇的恶鬼相!它被刻画得最为精细,赤红的眼珠似乎在烛火下隐隐流动。而它大张的獠牙巨口下方,竟然刻着一个歪歪扭扭、透出污秽邪气的倒“卍”字符!正是之前阿娘泼酒时在地上出现的那种!
诡异的气息在石窝内弥漫。
“看…看符…”阿榕忽然颤声说,呼吸急促,带着恐惧却又夹杂着一丝莫名的亢奋。她松开捂着胳膊的手,血淋淋的手掌伸到陈三郎面前——刚刚撕脱石髓时,手掌被尖锐的岩石边缘割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正不断往下滴!
阿榕眼神有些发直,带着一种被什么附体般的迷离,竟将自己流血的手掌猛地按向壁画中心那个倒“卍”字符的边缘!
“你干什么!”陈三郎大惊,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那只流血的手掌重重地、完全地摁在了倒“卍”字扭曲的笔画边缘。
“嗤——!”一丝微不可闻、如同烧红烙铁放入水中的淬火轻响。
紧接着——
呼!
那倒“卍”字中心,连同旁边几处刻痕凹槽的深处,竟毫无征兆地猛地窜起一簇簇细小的火苗!那火颜色极其诡异,既不是红黄,也不是幽绿,而是一种冷冰冰、白中透青的火焰!光芒惨淡如同坟头的纸幡,却带着一股浓烈刺鼻的,混合着尸油和硫磺燃烧的臭气!
磷火!是地脉阴煞遇活人热血激发的尸磷火!
这突如其来的青白火光照亮了整个石窝!将内壁上刻着的那些疯狂舞动的恶鬼身影映照得如同活了过来,在岩壁上剧烈地扭动、咆哮!
陈三郎和阿榕被这诡异的亮光惊得呆住了。就在这时,阿榕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冰冷的毒蛇盯上,全身汗毛倒竖!她骇然抬头,目光死死钉在岩壁高处——
中心那幅巨大的三头六臂恶鬼浮雕,左边那颗狰狞的鬼首!它那两只原本是刻在石头上的空洞眼窝!
此时竟然在惨淡的青白磷火照耀下,反照出两点幽幽的、如同浸了毒液的光!那不是石头该有的反光!更像是两颗被蜡油封死在石头里的恶毒眼珠!
而此刻,这双石雕的“眼珠”,那两点冰冷瘆人的光,似乎……动了一下!
眼珠缓缓地、极其明显地……从壁画边缘的方向挪开!
最终,那两点毫无生机的、蜡封般的光点,如同两条阴冷滑腻的铁线蛇,死死地、精准地缠在了阿榕惊惧凝固的脸上,聚焦在她散落发丝间……
那朵早已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却依旧顽强地别在鬓角的、褪色红绒花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