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吞寿”傩面新长出的三寸獠牙在昏暗光影下泛着湿腻暗光,涎水般的暗红液体沿着锋利的牙尖往下滑。祠堂里弥漫着烧焦的尸蜡味和铁锈腥气,刺得人眼睛发胀。
阿榕忽然一把死死抓住了陈三郎手腕,力道大得指甲几乎嵌进他皮肉里。
她脸颊上的泥血混着雨水,显得那张素白的小脸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儿,眼神直勾勾盯着坛前那根还剩小半截、正在余烬中扭曲冒烟的尸蜡参。
“三郎哥……手!给我你的手!”她的声音劈了叉,又尖又急,像是烧红的烙铁淬水。
陈三郎还没反应过来,阿榕冰凉的、沾着石髓灰白粘液的手指已经攥住他那几道被抓出血痕的手背——皮下游走靛青符咒的地方!
一阵针扎似的灼痛猛地从符咒处传来!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皮上!陈三郎闷哼一声,下意识要缩手。
“别动!”阿榕低吼,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疯狂。她另一只手闪电般探进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是那块沾了黑油、从李木匠媳妇遗骸神像底座下漂浮出来的、未完工的虎头鞋红绸碎片!
她将那破布死死摁在陈三郎灼热的手背血符上,指尖压住布料一角狠狠一搓一捻!
“刺啦——”布片撕裂的微响。
一小撮暗红色的粉末被她捻了下来,细碎得如同浸透血水的铁锈渣!正是这红绸碎布上残留的、曾经染透李木匠媳妇指缝的痕迹——被尸油浸透、早已氧化发黑的凤仙花粉!
阿榕的手指沾着这点点猩黑粉末,没有丝毫停顿,猛地插进她自己的袖口!就在那片刚被石壁尖锐石头割裂、还在渗血的伤口里狠狠一剜!
“呃!”她痛得浑身一颤,脸瞬间扭曲。粘稠温热的鲜血汩汩涌出,迅速将那点黑红的粉末染透、溶解!
她沾满鲜血的手指带着一种惨烈的决绝,在陈三郎惊骇的目光中,闪电般戳向供桌下方阴暗角落——那里堆着零散的破陶片和烧剩的残骨。
她的手指精准地夹起一块寸许长、边缘锋利、似乎是人肋骨断裂处的碎骨片!
那碎骨片灰白发污,被油垢包裹。
“春喜姐……借你的骨头……扎那老鬼的心!”阿榕嘶声吐出几个字,声音像是破碎的风箱。
她将那块沾了自己鲜血、混着黑红粉末的碎骨片,如同磨刀般,在自己同样流血的掌心伤口里狠狠蹭过!
一下!两下!三下!
骨片锋利的边缘被掌心血肉反复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咯吱”声!
混合着她粘滑血肉的组织液和她指根渗出的血水、以及那黑红交杂的凤仙花粉,在碎骨片表面糊了厚厚粘粘的一层,竟在刹那之间,将这半截人骨临时磨成了一根染着血咒邪光的——骨针!
这一切在电光石火间完成!
吴老七那边,“白无常”面具下的念咒声终于带上一丝不稳的急躁,眼看那缕黑红粉末就要落到舌苔八字上,他口中念念有词:
“七杀乱脉,破军入坟!丙申孽胎,还不归位?锁魂——”
阿榕猛地抬头,眼中燃着最后疯狂的火焰!她沾满血污的手指捏着那根刚刚磨出的、还在淌血的骨针,像掷出最后一枚搏命的毒镖,手臂带着全身的力量狠狠向前一甩!
“咻——!”
一抹细微、暗淡、却被血腥气包裹的微弱红光,带着刻骨的怨毒和无尽的悲怆,划破昏暗!
它没有飞向吴老七的身体,而是精准无比地、直射吴老七手中烟锅锅斗上方,那缕正飘向猩红长舌最顶端一片密集八字区域的粉末!
骨针尖上裹挟的那点血与粉的混合物,混合着阿榕心头最深的绝望和诅咒,刹那间融入那飘落的粉末!
这变化细微难察。
吴老七口中“锁魂”的最后一个“关”字还未吐出,那烟锅导出的、混合了阿榕骨血咒粉的黑红雾丝,已然沾染到了红布舌头最顶端边缘一个歪斜的八字上!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滚油滴入冷水的声音!
白无常面具垂落的那条猩红长舌最上端,就在那个被血咒沾染的八字刻痕位置,毫无征兆地腾起一缕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青黑色烟气!像有人用滚烫的钎子戳穿了皮囊。
面具下吴老七口中的咒诀瞬间卡死!取而代之的是一声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闷钝又尖锐的怪异吸气声——“嘶……嘎!”
与此同时!
“咔吧!咔吧!咔吧——!”
一阵密集、刺耳、如同烧透的龟壳被重物猛然砸碎的爆裂声,在白无常面具上炸开!
一道道蛛网般细密、漆黑深重、如同千年古树裂缝的纹路,从那腾起青黑烟气的地方为源头,闪电般蔓延向整个惨白的面具!
面具原本僵硬的表面如同脆弱的劣质石膏般片片皲裂!裂纹深处,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尸油与腐朽脂肪的恶臭黄色油浆,如同溃烂的脓包被挤爆,猛地从裂缝里喷溅出来!
粘稠油亮的黄液溅在供桌上、神坛上、他自己的戏袍上……
“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声、混合了痛苦与极致暴怒的咆哮,猛地从龟裂的面具后面爆发出来!声音嘶哑扭曲,如同受伤的野兽。
“哗啦!”
一条乌沉沉的、布满诡异符文的锁链,如同等待已久的毒蛇,从旁边一个戴着“小鬼”面具的弟子手中猛然甩出!
不是抽向吴老七,而是如同长了眼睛,在空中甩了个诡异刁钻的弧度,“咔”的一声脆响,瞬间死死缠住了几步开外、刚刚掷出骨针、全身脱力还未站稳的阿榕脚踝!
冰冷的锁链触感让她一个激灵。
锁链那头传来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拉力!
“噗通!”阿榕被拖得重重栽倒在冰冷泥泞的地上!
那股力量猛地向后拖拽,像甩一条死鱼,拽着她朝祠堂后厢房方向——那个堆满了刻着生辰天干地支骨陶坛的酒窖入口方向滑去!
她的身体在泥水里犁出一道痕迹,瞬间被拖出丈许远!
“阿榕——!”陈三郎目眦欲裂,扑身要抓。
哗——!
就在阿榕被拖过天井旁边一排靠墙堆积的骨陶坛旁时——
靠近基座的那一排贴着“甲申”、“丙申”、“壬戌”等等干支的粗陶大坛,坛壁毫无征兆地、同时裂开了无数细密的缝隙!
暗红色的、粘稠得像熬化了的血糊糊一样的液体,混杂着丝丝缕缕漂浮的、泡得发白的指甲碎片,如同溃烂的脓血决堤般,从坛身每条缝隙里汩汩地、迅猛地渗出、流淌!
不是一股,而是成片!
眨眼之间,坛底周围地上就汇集成一片腥臭扑鼻、冒着热气的暗红色沼泽!
无数惨白的指甲片在血糊里翻滚沉浮,发出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碰撞声!阿榕半个身子,连同拖拽她的锁链,瞬间被那粘稠滚烫的血浆淹没!
“嗤——!”
就在陈三郎的手指尖将要触及阿榕挣扎的手臂时——
一片边缘带着撕扯毛茬的、浸满污血的暗红绸布,不知被哪里涌起的气流卷动,如同有生命般,不偏不倚地打着旋儿,猛地盖在了半边身子泡在血浆里、面色煞白、惊恐望来的阿榕脸上!
正是那半片未完工的虎头鞋绸布!布上那只掉了眼珠的狰狞虎头,恰好死死扣在她口鼻的位置!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