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霁知道安杰说的是真话,她现在是真的不在乎江德福了。
安杰在人前依然给足江德福面子,显得夫妻和睦,相安无事,但演的就是演的,安杰看江德福的眼神,已经没有光了。
她需要的恐怕不止是父亲的解释,还有江德福的一个解释。
江德福看似什么都没做,但他在安杰心中,已经是什么都做了。
男人动心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同样,女人的灰心也是非常容易的。
如今高考恢复,后面还有更大的变动和改革,齐霁已经可以预见,未来安杰不再受成分限制的日子里,会有的变化。
齐霁在安杰的发间,发现了几根银丝,眼角也有了一点点的鱼尾纹。
其实,人的衰老,也是非常容易的。
齐霁依然同情安杰,但这次她选择旁观:没有生死大事,还是尽量不参与别人的成长和因果吧。
有时候,你阻碍了一个人经历磨难,她没有及时领悟和成长,就还会继续面临下一个磨难,你也会遭受一定的反噬。
这个认知,她早就有,却还是历经了诸多事情,才真正做到放下不必要的助人情结,这也算是她人生必经的一个磨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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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底,江卫民的高考成绩出来了,文科203分,没达到210分的录取分数线。
这次考试试题简单,基本都是初中题目,但考生的底子普遍太差,绝大多数考生四科总分加起来都不到一百分,卫民这个成绩还算不错的,只是他数学太差了,严重拉分。——即便欧阳懿这样的高材生,也无法在两个月内,辅导江卫民拿到个像样的成绩来。
江卫民痛哭了一场,安杰也很是失望,但她不敢在卫民跟前表现,就到齐霁家里偷偷哭了一场。
她对着齐霁哭诉,“我真以为卫民能通过这次考试,一举改变命运,走上比当外交官更好的路途呢!这样我的心也能稍微安慰一些,我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齐霁清楚这次的录取比例非常低,即便达到录取分数线,也未必能考进理想的大学,除非愿意读大专或者中专,否则就得重整旗鼓,明年再考,当然,明年的独木桥上会站上更多的人。
“嗐,你哭什么啊,高考已经恢复了,以后就是年年都有的。孩子们这些年没学上,卫民考不上是正常的,你看你,快擦擦鼻涕,你家孩子个个脑子都挺好用的,你根本不用急,明年让他再考就是了!”
安杰莫名就被那句“你家孩子个个脑子好用”给安慰到了,擦了眼泪鼻涕,“秀娥姐你总能一句两句就说到点子上去!”
“也别听我一人儿说,你和江司令员好好探讨一下,不行就找欧阳老师。”
安杰深以为然,但还是叹气说,“老江最近很烦躁,他和赵政委有些分歧,表面看着风平浪静的,水底却是暗流涌动,短短半年多,他们已经暗地里斗了几个回合了。”
“啊?我可没听老丁说起过,这傻子一根筋,心眼儿少,恐怕啥都没感觉到吧!”齐霁面上惊讶,口中埋汰着丁济群,实则是不愿参与到两个主官的斗争中去。
这却是瞒不过安杰去的,她无奈地叹气,“丁副政委负伤时间不久,还是好好休养才是。”
齐霁心里咯噔一下,娘的,可千万别因为自己这句话,给老丁一下干离休了!
没几天,丁济群下班回来说,江德福有意让江卫民年底直接在岛上参军,从战士做起,日后再寻机给龙凤胎一起转干。还说了江德福和赵玉涛的矛盾,“娘的!他想欺负老江,压我们的一级战斗英雄一头,要先问问我乐不乐意!”
还真是一根筋啊,齐霁无奈看他,这人是无论如何都要跟江德福站在同一阵营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你离战场远点儿!”
“娘的!你这是什么话?你让老子眼睁睁看着老江孤军奋战,而不出手相助?”
齐霁叹气,罢了,这人的情商和能力表明,他也就止步于这个位置了,随便吧!爱帮谁帮谁吧!
江卫民自安杰将他的升学名额给了刘彬彬,就似乎是变了个人,眼睛里莫名带着股子狠劲儿,这次面对父亲,又来了倔劲,他明确表明,不当兵,就要考大学,明年再考一次!
一个孩子不被父母重视,他自身的因素是占了大半原因。
江卫民那日决绝地将手表丢入海中,引起了安杰的思考,这次的倔强决定,又引起了江德福的重视,他立刻将欧阳懿再次请来松山岛,一家人商议了两天,最后决定让江卫民明年再考一次,毕竟才十七岁,做什么都来得及。
岛上参加考试的战士们成绩也都十分拉垮,基本都没卫民分数高,这让安杰多多少少能心理平衡了一些。
为母则刚,安杰重整旗鼓,重振精神,开始督促儿子学习,并拉着江亚菲也一起学,但这丫头底子更差,她虽仰慕那些学识渊博的人,却对自己考大学这件事一点信心都没有,总是以通信连工作忙为由,躲避补课学习。
齐霁还没等到江卫民参加七八年的高考,四月,她就离开了松山岛。
原因是丁济群忽然接到调令,去往滨城海军基地担任政委,提正师。丁济群本已觉得提职无望,都预备好在松山岛跟江德福一直熬到离休了,忽然天降好运,让他欣喜若狂,喃喃念叨着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能和老江平级,念到最后,老泪纵横。
齐霁也是不明所以,但她很乐意去滨城,在这个东北最前沿的城市迎接祖国的经济开放。虽然已近六十,但她觉得一切都不晚,一切都来得及,她还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齐霁前世经常旅游,想去的地方都去过了,加之如今治安实在堪忧,所以在严打之前,她并没做旅游计划,倒想试着做点生意。
但她还是在年底独自前往了京城,不为旅游,只为看望病重的秦明月,这些年她的身体彻底垮了,终于还是在七八年底去世于养老院。一年半后,秦明月得到平反,齐霁再次赶往京城陵园祭拜,将这个消息说给了泉下的秦明月。
两次进京,她都没见到秦明月的外甥周祁连,只是依稀听说他好像参与了军内一个重要的科研项目,行踪保密,完全不能与外界联络。
丁济群在滨城的工作开展得非常顺利,与他搭班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军校校友孟庆严,六个好友中,丁济群和江德福关系最铁,其次就数孟庆严了。
丁济群和齐霁说,孟庆严能有今天,全是靠自己打拼苦干得来的。
不过,齐霁见到孟的妻子,聊天中得知她父亲是沈阳军区黑龙江军分区前司令员时,她就明白了。
什么自己打拼,历史证明,做生意白手起家的不少,但仕途上白丁平步青云的却不多,乘龙快婿自古就是男性最为便捷的飞黄腾达的手段。
如今孟庆严的岳父虽已荣退,但他广博的人脉关系依然是孟庆严的有力后盾。
这样比较下来,丁济群还真的是走了狗屎运了,没有根基,没有大军功,莫名其妙就提了副师正师,别人总问他们走了什么关系,别藏着掖着的,但他们两口子的确是一分钱没花,一丁点人情没走,就稀里糊涂的到了今天。
见了孟庆严的妻子后,齐霁还好几次都琢磨,莫非王秀娥身世不凡,从前家人发现了她的踪迹,就主动帮助了乘龙快婿丁济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