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清小心翼翼抽开自己的手臂,他轻轻掀开被子,起身。
他一只手臂试图环住她的腰,试图将她抱起,放在床上。
在陆砚清碰触到阮蕴玉的一瞬间,阮蕴玉几乎是同一时间睁开眼睛。
她一睁眼,看到放大的陆砚清的脸,像受惊的鸟,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阮蕴玉用手肘撑着床沿,起身。
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她手脚发软,站起身的时候,摇摇晃晃,差点摔倒。
陆砚清抬手想去扶阮蕴玉,阮蕴玉却往后退了一步。
“醒了?”阮蕴玉看着他悬在半空的手,嘴角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醒了,那应该没事了。”
她自言自语地说,说完后,她不再看陆砚清,径直转身,朝着房门的方向走去。
“蕴玉!”陆砚清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急切地追上阮蕴玉。
离阮蕴玉还有几步的时候,陆砚清停下了脚步,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昨晚……谢谢你。”
阮蕴玉的脚步在门口顿住。
她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耸了耸肩。
“谢什么?”阮蕴玉的声音里揉进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你是我上司,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陆律师。”
最后三个字,她故意咬得清晰又刻意。
昨晚他就是这么对她说的,现在她只不过还回去而已。
“昨晚……”陆砚清欲言又止,他声音里几乎带上了一丝恳求的意味,他往前又走了一步,“你别这样……我们好好谈谈,行不行?四年前……”
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四年前我没有能力,很多事情我生不由己,但现在不一样了,我……”
“陆律师。”阮蕴玉猛地转过身,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愤怒。
她很快调整情绪,再次抬眼的瞬间。
她眼神里没有了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头发冷。
“无论你相不相信,我确实失忆了,我不记得我们四年前发生了什么。”阮蕴玉一字一顿说,“但……我也不想知道。”
不愉快的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免得徒增烦恼。
阮蕴玉停顿了一秒,目光扫过陆砚清的脸,她语气依旧没有一丝波澜,“现在,我们之间,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
“仅此而已,希望陆律师不要误会。”
那晚是她太冲动了,陆砚清有未婚妻,她这种行为不太道德。
软软的事情……她可以再想办法,她还是要和陆砚清保持距离。
话音落下,她不再给陆砚清任何开口的机会,利落地拉开厚重的房门。
门外的光线短暂地涌进来,又在阮蕴玉身后迅速合拢。
走廊空荡而安静,只有阮蕴玉自己的脚步声在厚地毯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阮蕴玉目不斜视地走向电梯间。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拐角,有人看到她从陆砚清房间里面出来。
律师助理钱舒,贴在安全通道门缝后,眼睛死死盯着阮蕴玉消失在电梯门后的背影。
她嘴角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向下撇去,形成一个讥讽的弧度。
………………
下午的空气粘稠而沉闷,山脚下临时划出的集合点却一片嘈杂。
这才团建,有登山活动,律所的每个人都需要参加。
花花绿绿的冲锋衣,登山包挤在一起,大家嗡嗡的议论声比树上的蝉鸣还聒噪。
阮蕴玉套着一件简单的深蓝色速干衣,背着轻便的登山包。
她刚走到人群边缘,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异样。
原本喧闹的声音像是被无形的刀切了一下,骤然低了下去。
几道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玩味,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这种眼神让人很不舒服,阮蕴玉脚步微微一顿,眉头下意识地蹙起。
她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那些视线又纷纷闪躲开,但窃窃私语的低音重新沸腾起来。
“来了来了……”有人用气声说。
“啧,看着挺清高的嘛,我说怪不得陆律师会出手帮她,还辞退了……”另一个声音里满是酸溜溜的意味。
“可不嘛,啧啧……钱舒亲眼看见的,那还能有假?”声音压得更低,却清晰地钻进阮蕴玉的耳朵。
阮蕴玉的心脏猛地一沉。
凌晨?
陆砚清的房间?
钱舒看见了?
阮蕴玉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指尖在登山包粗糙的带子上掐紧。
原来如此。
钱舒看到她从陆砚清房间里面出来,所以认为她和陆砚清有一腿?
阮蕴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腰背,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径直走到队伍最前端的位置站定。
她目光直视着前方葱郁的山道入口,似乎这样能把愈发不加掩饰的议论声,统统隔绝在外。
“装什么装啊……”钱舒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阮蕴玉听见,充满了恶意的嘲讽,“当谁不知道似的,爬床上位爬得挺快嘛!”
“怪不得一进律所就当上了高级律师,原来是会爬床!”
阮蕴玉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更冷了几分。
人事部的同事拍着手招呼大家出发。
人群开始移动,沿着蜿蜒的山道向上攀登。起初的喧嚣渐渐被沉重的呼吸声取代。
阮蕴玉将所有的情绪都压进心底,化为一股沉默的力量。
她平时就保持着规律的跑步习惯,体能比大多数久坐办公室的同事要好得多。
此刻,她更是刻意地加快了脚步,只想把那些令人窒息的目光和议论远远甩开。
一步,两步……她几乎是跑着向上攀登,冰冷的山风刮在脸上,带走皮肤上的热度,却带不走心底那股被窥视,被污蔑的屈辱感。
她要走得更快,甩开这群人。
阮蕴玉越走越快,深蓝色的身影在绿意盎然的山道上跳跃着,渐渐将身后那些花花绿绿的身影甩开,最终连声音都模糊不清了。
当终于踏上第一个较大的观景平台时,身后已空无一人。
喧嚣彻底远去,只有山风掠过林梢的呜咽,和不知名鸟雀清脆地啼鸣。
平台不大,视野却极好,可以俯瞰下方如蚁般缓慢移动的登山队伍,以及更远处城市模糊的轮廓。
阮蕴玉长长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清洌的空气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涌入肺腑,像是要把胸中淤积的浊气全部置换出来。
她走到平台边缘,扶着冰冷的木质栏杆,眺望着远方。
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一丝喘息。
就在这时,身后通往平台的小径上,传来了脚步声。
急促,沉重,踩在碎石和落叶上,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由远及近,快得不像是在正常登山,更像是在追赶什么。
阮蕴玉心下一动,以为是某个同样体能超群的同事追上来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回头看看是谁。
然而,就在她身体微侧的瞬间,一股巨大而蛮横的力量,毫无预兆的,狠狠地撞在她的后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