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儿怔住。
今天刚与阿奶他们重逢,她满心欢喜,压根儿没来得及考虑将来的事。
不待她深思。
宋武道:“这事儿估计你也做不了主,但你也总不能真做一辈子丫鬟。
以前就不说,你误以为爷奶没了,没啥念想,当一辈子丫鬟可能也觉得没啥。
现在爷奶、大姨,我们都在,你要真丢下爷奶去别人家当一辈子丫鬟。
爷奶得多心疼啊,你估计也不会好受。”
顿了顿。
宋武忽然露出一个贼笑。
“宋樱都开始考虑要嫁啥人了,要不你从现在开始也考虑考虑将来?
我听说书的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家少爷这么俊,你也这么俊,你要不加把劲不当丫鬟了,当少奶奶?”
槛儿:“!!!”
槛儿差点一口气没上得来!
想说他胡说些什么,结果张嘴又被口水呛了个正着,当即好一通咳嗽。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槛儿的脸涨得通红,“你瞎说什么!我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宋武收回给她拍背的手,振振有词地打断她的话
“咱县太爷家就有丫鬟做姨娘的,当然咱不做姨娘,你们少爷也不是官。
那不就正好?丫鬟只能给当官的做姨娘,不是当官的,丫鬟不就能做正头娘子了?少爷没未婚妻吧?”
“没,可他……”
槛儿想说没未婚妻,但也不会娶丫鬟做正头娘子,可惜宋武正说到兴头上。
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那就没问题!妹子,听哥的别做丫鬟了,有句话不是叫有志者事竟成?
反正你家少爷又没未婚妻,你就找机会跟他加深感情,你们多在一起玩,让他喜欢你看上你!非你不娶!
你俩这么俊,明摆着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诶?你跑啥啊?槛儿!”
槛儿捂着耳朵,一口气跑到了书铺子里给太子收拾出来的那间小屋里。
也是其他地方都有人,没人的只有茅房。
但那太臭了。
书铺早打烊了。
街边的灯光透过门窗纸照进来,屋里昏暗,小屋子里也朦朦胧胧的。
一片落针可闻的安静中,槛儿的心跳因刚刚的跑动跳得异常快,脸也很烫。
她觉得臊,又有些恼宋武。
觉得他才多大,居然张口闭口就是成亲的事,什么看上什么正头娘子。
他们都不是大人,怎么能说这种事?真不知道是跟谁学得这么坏!
槛儿气恼地磨了磨牙。
可心绪终究被宋武给带歪了。
她的耳边不受控制地回荡起那句“让他喜欢你看上你!非你不娶!你俩这么俊,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喜欢?
宋樱觉得太子俊,就看上太子、喜欢太子了。
那她也觉得太子俊。
难道她也看上太子、喜欢太子了?
不对不对!
槛儿使劲甩了甩头。
太子待她这么好,她自然是喜欢他的,要是不喜欢她也不想给他当一辈子奴婢啊,可她也喜欢海总管啊。
鲍公公、袁宝哥哥、元淳宫的姐姐们、谢嬷嬷、雪缠金,槛儿都喜欢啊。
难道她也看上他们了,想跟他们成亲?
明显不对。
直觉告诉槛儿宋武所说的“喜欢”跟她以为的喜欢存着什么不同。
可哪儿不同?
她喜欢太子和雪缠金,那太子呢?
太子喜欢她吗?
“槛儿妹妹。”
门口响起一道泉水般清亮的声音,同时漫开了小片光亮,槛儿抬头。
“简表哥。”
她从床尾处的小凳子上站起身,唤道。
“你在这儿做什么?”姜存简走进来,把油灯搁在靠门口的小几上。
槛儿张口就来:“我在生二表哥的气,他说话不中听,我来这儿躲清静。”
姜存简“哦”了声。
“简表哥怎么过来了?有事吗?”
漂亮妹妹变成了自己的表妹,姜存简别提多吃惊了,同时也很高兴。
高兴表妹回家和他们团聚,高兴自己有了这么一个好看的妹妹。
可……
“你们的行李没有被偷,对吗?”
姜存简看着表妹在烛光下黑白分明的眼睛,欲言又止了一下,还是道。
槛儿一噎。
没等她说话,姜存简道:“昨日你们穿戴有绸缎、皮毛、及玉石与珍珠等饰物。
若照你们所言你们的行李都被偷了,那么想必你们今日身上的穿戴便是骆少爷的那位同窗接济的吧?
且我下午观那位同窗之装束与寻常寒门子弟无异,想来他家并不富裕。
接济你们的衣物才会较之你们昨日穿戴这般寻常,甚至称得上穷酸。”
“但表妹怕是有所不知,真正贫寒之家子弟的棉袍内衬多为麻布旧布,从领口、袖口等磨损之处能看出。
可骆少爷袖口和领口磨损之处露出的内衬,若我没看错该是细绸或精棉。”
“骆少爷的同窗若家境寻常或是贫寒,该是接济不了你们这样的衣裳。
反之,若对方和骆少爷一样也是少爷,那么也应该不会接济你们这样的衣裳,因为通常不会有人这么穿。
只有一个可能,你们的衣裳是做旧的。”
海顺准备的衣裳确是做旧的,毕竟哪能真让太子穿别人的旧衣裳呢。
既是做旧,内里看不到的地方自然不需要那般逼真,且眼下天气这么冷。
自是要注重防寒,所以太子和槛儿的衣裳内衬用的是精棉外加软绸。
但值得一提的是。
其中磨损的地方露出的细微之处,除非有着锦衣卫那般敏锐的洞察力与眼力,否则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
海顺早上把衣裳拿过来同他们解释时,槛儿还为此惊叹了好一番。
结果没想到,竟是就这么被她这位刚认识不久的表哥给看出来了?!
槛儿正是不知要作何反应,门口传来一道不大的响动,两人循声看去。
一身旧布棉袍也难掩卓越气质的太子双手负后步了进来,海顺紧跟其后。
姜存简转身,目光清明地与太子对视。
“敢问阁下究竟是何身份?刻意对我们一家隐瞒真身又意欲为何?”
骆峋行到临窗的一张铺了软垫的旧竹椅前,淡漠地撩袍而坐,不答反问。
“姜童生可会将你方才所言,告知令尊、令堂?”
呃。
明明对方坐的是自家那把破椅子,坐下去时那椅子还吱啦哇啦地响。
姜存简却觉得他坐出了太师椅的架势。
原谅他只见过太师椅。
在他们的举人先生家里。
姜存简面上不显,心里对此人却是有种莫名的惧意,尤其对方身上那股压迫感让他本能地屏了屏息。
“那要看你的目的为何了。”
他稳住心神,故作镇定道。
骆峋:“若真相如你方才所分析,那么以姜童生之见我隐瞒真身所图为何?你们家有何值得我图的?”
呃……
再聪明也到底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这话一下子把姜存简给问住了。
可不是。
人家是有钱有身份的少爷,他们家没钱又没身份,对方这么做图啥呢?
姜童生懵了懵,旋即看了眼槛儿。
再看向骆少爷,他警惕道:“你莫不是看中了我表妹,想对她图谋不轨?”
槛儿:“……”
骆峋:“……”
海顺背过身去偷笑。
“简表哥你在胡说什么!”
槛儿涨红着脸道。
“我一个奴婢有什么值得少爷图谋不轨的?把我卖了都值不了十两银子!”
说着,她疾步走到太子跟前,“六爷您别听我表哥瞎说,他小孩子不懂事。”
海顺差点没笑出声,就问现在这屋子里除了他,还有谁是大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