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定海郡全城百姓那感恩戴德、绵延数里的跪地相送之中,十二艘庞大的钢铁巨兽,缓缓地,驶离了港口。
这一次,再无任何阻碍,亦再无任何停留。
巨大的船帆,在饱满的北风吹拂下,鼓胀如云,推动着这支无敌的舰队,以一种无可阻抗的姿态,沿着南渊国漫长的海岸线,向着那座代表着帝国心脏的城市,全速航行。
归家的路,很平静。
平静的海面,平静的天气,一路之上,再也没有不开眼的海盗,更没有不长眼的敌国舰队。
似乎整个世界,都在为这位传奇皇后的归来,让开了一条最为宽阔的通途。
但舰队之上的气氛,却并非是归乡的喜悦与轻松。
而是一种,如同弓弦被寸寸拉满的、极致的肃杀与紧绷。
所有的士兵,都在铁牛的监督之下,进行着远比远征时,还要严苛数倍的日常操练。
甲板之上,除了风声、浪声,便只剩下整齐划一的兵器破空之声,和将士们那沉重的、压抑着力量的呼吸。
他们都在用这种方式,积蓄着自己的力量与杀气。
他们知道,当他们抵达京城之时,等待着他们的,或许是比任何一场海战,都更加凶险的、看不见的战场。
……
启航的第三日,午后。
就在苏晓晓,正在指挥室内,与猴子一同,研究着那份从定海郡缴获的、更为详尽的南渊国近海航路图时。
旗舰后方,一道黑色的影子,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乘风破浪而来!
“娘娘!是龙影卫的‘飞隼’快船!”了望手高声喊道。
那是一艘通体漆黑、船身狭长、挂着三面巨帆的特制快船。
它如同贴着海面飞行一般,灵活地绕开了一切礁石与浪涌,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追上了庞大的主舰队。
一道矫健的身影,借助绳索,从快船之上,如同灵猿般荡到了“望舒二号”的甲板之上,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已单膝跪地,将一个封了火漆的密盒,高高举过头顶。
“京城密报!十万火急!”
猴子上前,验明勘合,接过,飞速送入指挥室。
苏晓晓揭开火漆,展开了里面那张,写满了暗语的丝帛。
仅仅只看了一眼,她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意。
“怎么了,娘娘?”铁牛好奇地凑了过来。
“没什么。”苏晓晓将丝帛递给他,淡淡地说道,“只是陛下觉得,御书房里的几只苍蝇,有些吵闹,便出手,拍死了而已。”
铁牛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左都御史张承,中书舍人刘庸……等五人,于早朝之上,以‘皇后久不归朝,后位不可久悬’为由,犯上直谏。陛下震怒,当场下旨,以‘怠政失察,蛊惑君心’之罪,尽数罢官,抄家,下天牢!”
“好!杀得好!”铁牛看得是热血沸腾,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这群老东西,就该这么治!皇上英明!”
猴子的眼中,却闪烁着精光,他嘿嘿一笑:“娘娘,陛下这哪是‘扫院子’啊,这分明是陛下在告诉京城里所有的人——朕的皇后,即将归来。谁再敢说三道四,这,就是下场!”
苏晓晓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她和钰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在此刻,跨越了千里的距离,完美地,合奏出了这曲铁血大戏的……
第一个音符。
……
又过了五日,舰队已行至航程中段。
当第二位龙影卫的信使,带着第二份密报,再次追上舰队时。
苏晓晓正在育婴堡内,陪着三个已经能在柔软的地毯上,爬得飞快的孩子们玩耍。
她看着那个长得最像南渊钰的次子小钰,正霸道地,将长子安安好不容易堆起来的积木,一巴掌推倒,然后发出咯咯的、胜利者般的笑声。
而安安,却也不恼,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又默默地,去捡那些散落的积木。
女儿星星,则坐在一旁,开心地拍着小手,为两个哥哥“加油助威”。
这份充满了温馨与烟火气的画面,让苏晓晓那颗因权谋与杀伐而变得冰冷的心,也融化了最柔软的一角。
可当她,展开那第二份密报时。
她那双温柔的眼眸之中,瞬间,便闪过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与有荣焉的骄傲。
信上写道:
“陛下以‘皇嗣诞生,普天同庆’为由,对京畿三大营,进行大规模犒赏与巡视。巡视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场拿下羽林卫左将军‘吴谦’、虎贲卫中郎将‘周通’……等三名高级将领!”
“其罪名,皆为‘治军不严,克扣军饷,致使兵士离心’!人证物证俱全,无可辩驳!三人皆为老牌勋贵‘陈郡谢氏’与‘太原王氏’之姻亲!”
“同日,陛下下旨,擢升于‘平定国公府之乱’中有大功的寒门将领李信、赵破奴等人,接掌京畿兵权!至此,帝都方圆百里之内,军权,已尽归陛下亲掌!”
“干得漂亮!”
苏晓晓在心中,为自己的男人,狠狠地喝了一声彩!
明面上,是犒赏,是巡视,是整治军纪。
可实际上,却是一次,快、准、狠的、针对京城军权的深度清洗!
他以最无可指摘的理由,拔掉了那些旧勋贵安插在军队中的钉子,换上了他自己最信任的、只忠于他一人的新鲜血液!
从这一刻起,京城,已是他南渊钰,真正的、铁桶一般的江山!
……
距离京城外港“津门港”,只剩下最后一日的航程。
海面上,甚至已经能看到,偶尔往来的、悬挂着南渊旗帜的商船与渔船。
当那些船只,在看清了“探索者”舰队那面巨大的、迎风招展的“龙凤呈祥”帅旗之时,无一例外地,都会选择远远地停下。船上所有的船员,都会自发地,跪倒在甲板之上,朝着这支传说中的舰队,拼命地叩首!
归家的气氛,已经浓郁到了极致。
就在这时,第三位,也是最后一位信使,乘坐着速度最快的“海东青”级突击快船,追了上来。
他带来的,是最后一份,也是最血腥的一份情报。
当苏晓晓,在那艘快船的密室之内,展开那张丝帛之时。
她那一直平静如水的脸上,第一次,真正地,浮现出了一抹,凛冽到极致的、毫不掩饰的滔天杀意!
信上写道:
“陛下以‘彻查徐哲叛国案,严防外敌奸细’为由,于昨夜子时,亲命龙影卫,联合新任京畿卫戍部队,对陈郡谢氏、太原王氏等五家老牌勋贵府邸,进行了突袭查抄!”
“于府中,搜出大量与被罢黜官员、军中将领来往的密信,以及暗中招募私兵、囤积军械的账本!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丝帛的最后,是一行,用血红色的朱砂,写下的、触目惊心的字!
“另,于谢氏密室之中,截获一份惊天密谋——”
“——彼辈,竟丧心病狂,欲于皇后归京、陛下亲迎之日,效仿古之刺客,以敢死之士,引爆军械,制造混乱,行刺皇驾!!!”
“行、刺、皇、驾!!!”
苏晓晓将这四个字,在口中,一个字一个字地,轻轻咀嚼。
“轰!”
一股,比脚下这十二艘钢铁巨兽,还要恐怖、还要冰冷的无上杀意,从她那娇小的身躯之中,轰然爆发!
整个密室的温度,仿佛都在瞬间,被抽空了!空气,凝结成了冰!
之前所有的平静与布局,都是为了王朝的稳固,为了政治的博弈。
而这一刻!
对方,却真真正正地,触碰到了她心中,那唯一的、绝对不可触碰的逆鳞!
——南渊钰,和她那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儿的安全!
“传我懿旨!”
她猛地走出密室,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瞬间传遍了整支舰队!
“所有战斗人员!即刻穿戴整齐,披甲执锐!所有神威大炮,解除遮盖!所有床弩,给本宫,上弦!”
“抵达津门港后,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准下船!不准与岸上之人,有任何接触!”
“全舰队,进入最高临战状态!”
……
黄昏。
舰队的前方,那片熟悉的、属于津门港的巨大轮廓,以及那座,她离别了近两年的高耸灯塔,终于,遥遥在望。
苏晓晓独自一人,立于船头。
海风,吹拂着她那因杀意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颊。
她知道,在京城,在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之内,她的丈夫,她的帝王,已经为她,扫清了所有外围的障碍,拔掉了所有潜藏的毒牙。
而她要做的……
便是在明日,在万众瞩[目之下,在那场盛大无比的欢迎仪式之上。
以一种,最强势、最霸道、也最无可匹敌的姿态……
君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