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州城短暂的“平静”如同薄冰,在神秘祭司日益频繁的异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血月祭典的余威尚未散尽,那笼罩在古老墨黑祭司袍下的身影,已然开始了新的、更具目的性的行动。他不再满足于高高在上的惊鸿一现,而是将触角延伸向了邕州城边缘那些早已被遗忘、浸透着历史尘埃与原始力量的古老祭祀场所。
城南百里,“葬骨丘”。 这是一片荒凉起伏的土丘地带,传说曾是上古部落大战的埋骨之地。寸草不生,唯余嶙峋怪石在月光下如同森森白骨。今夜并非血月,但月光却诡异地呈现出一种浑浊的暗红色泽,仿佛被无形的污血浸染。
丘顶,一片相对平坦的洼地中央,泥土被清理一空,露出下方刻满风化兽形图腾的古老祭坛基座。神秘祭司静静伫立其上,兜帽低垂,遮蔽了一切表情。他手中那柄形似玉简、流转着精纯五行光华的“混沌之引”法器,此刻正悬浮于他身前尺许,缓缓旋转,每一次转动都牵引着周围稀薄的空气发出低沉的嗡鸣。
祭坛周围,不再是空无一人。数十名身着各异服饰的人影无声跪伏,构成一个诡异的环形。其中有几个袖口残留着被刻意撕裂的扭曲弯月印记,眼神狂热而麻木,显然是影月盟的残余死忠;有几人身披缀满羽毛和兽骨的皮袍,脸上涂着怪异的油彩,气息粗犷野性,来自北方或西方的流浪部落;甚至还有几个,穿着代表不同隐世家族核心成员的、式样古老却已蒙尘的服饰,他们的眼神充满挣扎、迷茫,最终化为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祭司口中吟诵着无人能解的古老音节,每一个音节落下,都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虚空中荡开肉眼可见的、带着五色光晕的涟漪。他并未大幅度动作,只是偶尔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指,凌空勾勒出几个玄奥的符文。
嗡——!
“混沌之引”的光芒骤然炽盛!一道凝练如实质的五色光柱冲天而起,并非射向月亮,而是如同探针般,狠狠扎入祭坛下方的土地!整个“葬骨丘”猛地一震!地面如同活物般起伏,沉闷的轰鸣从地心深处传来。
仪式结束。祭司的身影连同那光芒万丈的法器,如同被夜色吞噬,瞬间消失。
留下的,只有祭坛周围那些依旧跪伏、如同被抽干了灵魂的随从,以及……
“看!那…那口枯井!”一个流浪部落的汉子突然指着洼地边缘一口早已干涸、被巨石封死的古井,声音颤抖。
只见封堵井口的巨石缝隙中,竟汩汩地涌出浑浊的水流!水流违反常理地沿着井壁向上蔓延、倒流,如同一条蜿蜒的水蛇,在井口上方尺许处凝聚成一团不断旋转、散发着阴冷潮湿气息的水球!
更远处,一株在“葬骨丘”边缘不知枯死了多少年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钻出点点嫩芽!嫩芽迅速舒展、变绿、膨大,转瞬间,枯木之上,开满了大片大片颜色妖异、花瓣边缘带着锯齿状黑纹的不知名花朵!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引来无数飞虫嗡嗡盘旋,却又在靠近花朵时纷纷坠落毙命!
井水倒流!枯木开花!
这违背自然法则的诡异景象,如同瘟疫般,随着祭司一次次在邕州城周边不同的古老祭祀点举行仪式而蔓延开来。
“泣血谷”的瀑布逆流而上,赤红如血的水流悬停半空;
“寂静林”的树木一夜之间疯狂生长、扭曲缠绕,形成巨大的、如同囚笼般的迷宫;
“回音壁”附近,昼夜回荡起远古战场金戈铁马的厮杀声和凄厉的哀嚎,闻者心神剧震,几欲疯狂……
每一次仪式,祭司身边的随从队伍都在悄然壮大,吸纳着更多来自不同阵营、被绝望或贪婪驱使的“迷失者”。影月盟的叛逃者、隐世家族的边缘人或野心家、寻求庇护的流浪部落、甚至是被农氏驱逐的异端学者……他们如同扑火的飞蛾,被祭司展现的、超越常理的力量所吸引,被他口中那模糊却充满诱惑的承诺所蛊惑——超越五行阵的束缚,获得足以改写命运的力量,窥见世界的“真实”……
与此同时,一种特殊的“信物”,如同瘟疫的种子,开始悄然出现在邕州城几大势力的核心人物面前。
卢明远在整理家族秘库时,发现一枚刻着扭曲星辰轨迹的黑色骨片静静躺在最机密的卷宗之上;
农稷轩在奉清歌的药庐窗台上,发现了一朵用枯萎的、边缘带着锯齿黑纹的妖异花瓣压着的、非丝非帛的奇特树叶,树叶脉络闪烁着微弱的五色流光;
岑仲昭手中的苍梧玉简,在某个深夜突然自行发热,投射出一行短暂浮现、随即消散的古老符文,其意难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召唤意味;
就连被困在府邸、焦头烂额的韦昌雄,也在他重兵把守的书房桌案上,发现了一枚用青铜铸造、形似简化版“混沌之引”的微型法器模型……
这些信物,如同无声的请柬,传达着同一个冰冷而充满诱惑的信息:寻求力量吗?渴望答案吗?摆脱困境吗?来见我。带上你们家族最核心、最古老的传承信物,作为觐见的“诚意”。
这苛刻到近乎掠夺的条件,瞬间在邕州城本已脆弱的权力天平上,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卢家。 议事厅内争吵激烈。
“荒谬!我卢家千年传承的《星衍秘录》孤本,岂能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邪祀?”一位长老拍案而起。
“邪祀?他展现的力量你也看到了!井水倒流,枯木开花!这绝非人力可为!或许…或许那才是真正的‘天道’所在?”另一位长老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韦家已倒,青梧卫咄咄逼人,隐世家族各怀鬼胎!若能得到那祭司的青睐,或许是我卢家重掌先机的唯一机会!一本死书,换一个未来,有何不可?”
卢明远脸色铁青,手指死死扣着那枚冰冷的黑色骨片,骨片上星辰的轨迹仿佛在缓缓转动,诱惑着他做出决定。
农氏药庐。 农稷轩枯坐在那枚奇特的树叶前,眼神痴迷而狂热。树叶上流转的微弱五行光华,与他日夜研究的奉清歌血脉波动、与那“混沌之引”的气息,隐隐呼应。“传承信物…我农氏最重要的…《神农百草经》的原始玉版…若能以此换取参悟本源五行之秘的机会…”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内心天人交战。奉清歌在隔壁不安的呓语传来,体内的毒与血脉之力依旧在痛苦地拉锯。
韦家。 密室中,韦昌雄把玩着那枚青铜法器模型,眼神阴鸷如毒蛇。“传承信物…我韦家的‘盘龙玺’…哼,好大的胃口!”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不过…若这力量真能为我所用…青梧卫?隐世家族?统统都要匍匐在我脚下!盘龙玺…也不是不能给…只要,我能掌控那力量之后,再把它连本带利地夺回来!”
青梧院。 岑仲昭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玉简在掌心散发着温润却坚定的光晕,驱散着信物带来的阴冷诱惑。“索要传承信物…”他低声自语,眼神锐利如刀,“这是要釜底抽薪,断各族根基!好狠毒,也好高明的手段!”他清楚,这看似“合作”的邀请,实则是分化瓦解的毒计。一旦有势力禁不住诱惑献上信物,不仅自身命脉被握,更会成为众矢之的,彻底撕裂邕州城本就岌岌可危的同盟关系!
邕州城的局势,因这神秘祭司主动伸出的、带着毒刺的橄榄枝,再次陷入了极度复杂的漩涡之中。恐惧、贪婪、绝望、野心…在每一个手握信物的势力心中疯狂滋长。是坚守传承,孤军奋战?还是献祭过往,换取一个充满未知的“未来”?
古老的博弈盘上,一枚来自未知深渊的棋子悍然落下,搅动了所有既定的规则。新的篇章,在血月余晖与枯木妖花的映衬下,带着诡异而锋利的寒芒,缓缓开启。各方势力的抉择,将决定自己是成为执棋者,还是…沦为棋盘上被吞噬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