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终是没忍住,心疼的滚烫的泪终于失控,重重砸在他紧抿的、冰凉的唇线边:“不管是那群疯狼!还是那似长了眼睛的箭矢!他们都是冲我来的!”
她的手指用力掐着他,似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逼他清醒:“你要信我!本殿下早已不是那个会毫无防备被人推落水的傻子了!
今日之事,你猜,那些禁卫军怎的那么快就摆脱了干扰,有所察觉赶到了我们这处。
我能用他们的伎俩反手勒断他们的喉咙!我能让他们连我的裙角都碰不到!我用不着你拿自己的身体去填那些刀口!用不着!”
沉墨在她温热的指尖下剧烈一震!
她声音中的颤抖,她的控诉,她话里那灼热的、不容置疑的占有与刻骨的恐惧,像一把带着烈焰的凿,悍然捣碎了他冰冷外壳,刺进了最深处!
那颗只为执行命令而跳动的心脏,被狠狠攥住,再被投入炽烫的熔炉!那机械般冰冷的服从词汇在喉间碾磨,最终化作一声沉重如铁石坠渊的低响:“……是,殿下。”
这声“是”,第一次,有了血肉的重量。是沉沦,亦是铭刻于骨的守护誓约。
但琉璃知道,作为暗卫,沉墨的这句“是”没有什么可信度,最要紧的,还是彻底扳倒皇后!这次刺杀闹得如此沸沸扬扬,牵涉数名皇子公主,是绝好的机会!
这也是为什么她宁愿以身犯险,也不提前阻拦皇后的筹谋。
皇家猎场的喧嚣被染上浓郁的血腥味,如同噩梦侵入了现实的猎场。
御驾返京的队伍沉默而压抑,车轮碾过官道的声响都仿佛带着未尽的杀伐之音。
御辇之内,楚肇渊合眼假寐,指腹却在冰冷光滑的玉扳指上反复摩挲。脑海中被两份密报占据:一份来自暗卫,详细标注了猎场刺客死亡人数与其所携兵刃的细节;另一份来自密查司,冷冰冰地陈述着——沈国公府后山一处幽僻别院,上月“意外”焚为白地,值守三十三人,“尽皆殉难”。
数量、时间,严丝合缝!哪里是意外?那三十三人分明就是这次凭空出现的亡命之徒!
更让楚肇渊心中寒彻的是:那些刺客尸体旁发现的物证——年家的白玉佩和一个精致绝伦的丝锦囊,确认无误,俱是年贵妃私物!
皇后沈氏这一局,毒辣精准,不但要杀晏儿,更要将年贵妃彻底钉死在谋害皇嗣的耻辱柱上!
帝王眸底深如寒潭,杀意已决,沈家上下不再是隐患,而是必须铲除的毒瘤。
回宫后,无形的网迅速收紧。刑部、大理寺灯火彻夜通明,密查司的影子无声地穿梭于宫闱府邸之间。
沈氏被冠以“惊吓过度、需静心休养”之名,困于中宫,实则形同囚禁,一切与外界的联系尽被斩断。
明面上的证据,如同沈氏精心锻造的锁链,沉重地套向年贵妃的颈项:
玉是真玉,就是年家独有的设计,是年贵妃进宫时自年家带来的,锦囊亦是真的,清清楚楚记录在年贵妃宫中的珍玩册子上。
两件物品都曾有近身宫女见过年贵妃佩戴把玩。
锦囊内侧一处不易察觉的针脚,确系出自年贵妃宫中一名因病出宫的梳头宫女之手,这宫女已被秘密寻获,证实锦囊出自她手,但不知为何流落。
这证据看似铁板钉钉,年贵妃宫中一片惶然。
然而,坐在刑部临时设置于偏殿的公堂上首,楚肇渊脸色沉静得可怕。
他敲了敲桌上那枚白玉佩和锦囊,声音不高,却让下方审案官员噤若寒蝉:“东西是真的,但这物证为何会出现在猎场服毒自尽的刺客身旁?十七公主年幼,年贵妃这次并未随驾,年贵妃的珍玩是如何‘恰好’在朕的眼皮底下成了刺客的信物?”
他目光转向心腹影卫统领影首:“查!给朕查清楚这玉、这锦囊,是如何离开芳林殿,又经何人之手!”
影首低声领命,递上一份卷宗:“陛下,已查清。京中沈记香料行,半月前确是‘恰好’走失了一批标明‘驱虫避瘴’的南疆烈性药粉,正是制作狂兽引的药物之一。
沈国公府管事沈忠,在秋狩前三日、后一日,均乔装出入京城‘百草堂’两次。而猎场行刺所用的那一支暗箭上的毒药,其中一味极为罕见的主料‘赤练沙’,正是百草堂秘而不宣的压箱底珍药,亦是刚从南疆新到不久。”
“同一时间,”另一个影卫悄声补充,“年贵妃宫中二等梳头宫女翠屏,其家中兄长数日前因赌债被赌场扣押,差点被斩断一只手,其幼子亦突发恶疾,所需正是价同黄金的几味名贵药引。就在其兄长被扣第二日,一笔足以偿债购药的巨款,送到了翠屏那个烂赌兄长手中。”
楚肇渊眼神更冷,沈氏的手,伸得太长了!用人命做刀,用后便弃!用宫婢的亲族做砝码!甚至可能与南疆有所勾结!这已非后宫争宠,而是在挑战帝王的底线,动摇国本!
勾结他国的疑虑一旦种下,即便没有实据,楚肇渊也绝不会留下这样的隐患!
就在翠屏兄长被严密监控、年贵妃冤情陷入僵局的关键时刻,刑部那如同深渊巨口般的大门,迎来了一个看似微不足道、却又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小人物。
薄暮冥冥,一辆不起眼、没有任何徽记的青布骡车停在刑部后巷最阴暗的角落。
两个黑衣人押着一个头发散乱、抖如秋叶的女子下来,女子被粗鲁地推搡着步入森然的大门,她的脸因极度恐惧而扭曲,正是年贵妃宫中失踪了两日的梳头宫女,翠屏。
她几乎是瘫跪在大殿冰冷的地砖上,甚至没有上刑,便在影卫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和皇帝森然的威压下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奴婢该死!奴婢什么都说!求陛下饶了奴婢的侄儿吧!是沈忠!是沈国公府的大管家沈忠逼奴婢的!
他说……说奴婢要是不听话,就让奴婢再也见不到哥哥和侄儿……他要奴婢偷出娘娘那块常贴身带着的白玉佩和那个金线缠枝莲的锦囊,不然就把奴婢那病得快死的侄儿扔进护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