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压抑的呜咽被小猫的皮毛吞没,他紧闭着眼,肩膀剧烈地起伏,无声地哭了很久,泪水浸湿了一小片绒毛。
怀中的生命是如此真实、如此温暖、如此坚韧地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世界。
琉璃静静地承受着他的重量和悲伤,她仰起头,伸出带着细小倒刺的舌头,一遍又一遍,极尽温柔地舔舐少年冰凉的泪痕,像是安抚,也像是无声的誓言:我在,我一直都在。
暴风雨在窗外倾泻着自然的威力,轰鸣的雷声渐渐变得沉闷悠远。
温言在持续的无声抽噎中睡去,眉头并未完全舒展,即使在梦中也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惊惧的脆弱。
然而他的手臂始终没有松开,紧紧抱着怀里的温暖源头,仿佛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点,唯一能确认自己并未被这汹涌的悲伤黑洞彻底吞噬的锚点。
他偶尔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收紧手臂,像是生怕这温暖也会骤然失去。
琉璃安静地依偎在少年的胸口,感受着他胸膛里缓慢而不规律的心跳,听着窗外渐渐远去的雨声。
黎明尚未到来,但深沉的夜色似乎快走到尽头,窗外的暴雨逐渐转变成一种温和、持续的低吟,仿佛大地疲惫的叹息。
琉璃睁着那双在黑暗中依然明亮的眼睛,没有丝毫睡意。
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疼惜取代了先前的忧虑,时间或许不多,但她所能做的,便是在这仅有的时光里,更坚定地去填补温言心中那些因为离别而撕裂的缝隙,像一块最柔软的补丁,缝补在这个孤独少年的生命里。
感受着少年微弱的鼻息扑在她的耳朵上,那规律的声音成了这个雨夜里最令人心安的心跳节拍器。
琉璃将小小的身体更加紧密地贴在温言的胸口。
她能给的,只有陪伴,和她所能触及的所有温暖。
这到底只是个普通的没有灵气没有妖邪的世界,她必须遵循这个世界里生死的自然规律,只能祈求时光仁慈,只能盼着温言能向陆聿白看齐,即便她离开了,也过好他自己的人生。
时间在黑白琴键的跳跃与奶牛猫的呼噜声中无声流淌。
温言早已习惯了清晨被毛茸茸的脑袋蹭醒,习惯了指尖在冰凉琴键上游走时,脚边有那份踏实的温暖。
春去秋来,小猫的动作肉眼可见地迟缓了,曾经能轻松跃上琴凳的小小身躯,如今爬上温言的膝头都需要更多的努力,呼噜声也变得更沉、更轻,仿佛一架老旧的挂钟。
温言感受到了不同,但他缺乏足够的词汇来描述这种变化带来的不安,只是下意识地会把猫儿抱得更紧些,指尖在它顺滑的皮毛上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仿佛笨拙地描摹着一份即将流逝的温暖。
一个无风的午后,阳光透过洁净的落地窗,斜斜地铺在钢琴旁的羊毛地毯上,带着夏日特有的闷热。
温言刚从一段流畅的即兴弹奏中停下来,习惯性地弯下腰,想去碰触那个伏在他脚边的熟悉身影。
指尖传来的触感,异乎寻常的凉,再没有丝毫起伏。
温言僵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蜷成一团的猫捧起来,动作轻柔得像对待初春薄冰。黑白的毛发依旧,但那双总是映着他倒影的、灵动的猫眼,此刻紧闭着,似乎再也不会在听到琴音时慵懒地掀开一条缝,也不会在他陷入沉思时好奇地凑近他的脸观察。
一种从未有过的剧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温言那颗被层层包裹的心。
一个短促的、破碎的气音,“喵?”从温言紧抿的唇缝里溢出,带着他自己都陌生的疑问和惊惶。
他低头,用额头轻轻抵住猫儿冰凉的小脑袋,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然后,仿佛某种无形的堤坝轰然决堤。
“啊——!”
一声撕心裂肺、完全不似人声的悲鸣猛然冲破温言的喉咙,尖锐地响彻整个空旷的房间。
那是堆积了经年孤寂、两次彻底失去的茫然无措,第一次清晰而狂暴地冲撞开他自闭的壁垒,化作最原始、最绝望的痛苦释放。
眼泪,大颗大颗地、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砸落在怀中冰凉的小小身躯上。他紧紧抱着它,如同溺水者抱着唯一的浮木,身体蜷缩着,肩膀剧烈起伏,压抑多年的情感在失去了最重要的锚点后,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彻底崩溃的出口。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深深嵌入猫毛中,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受伤的呜咽,那声音里蕴含的悲痛,足以让听闻者心碎。
经历过吴诗的离去,他早已明白“再也不能相见”意味着什么。
而此刻,怀中这份失去生命的沉甸感,残忍地宣告着又一个“再也不能”……
猫儿再也不能用温暖的呼噜声伴他入眠,再也不能在弹《小星星》时听到它稚嫩又认真的喵喵附和,再也不能在弹《两只老虎》时看到它装模作样、嗷呜嗷呜地挥舞小爪子学老虎凶样逗他,再也不会在深夜被它伸出的肉垫轻轻拍醒,确认他是否还“活着”,再也不会在那些阴霾将要笼罩的思绪边缘,有它蹭着他,用尾巴勾他的腿,笨拙又执着地把他拉回现实……
他失去了他的世界,这一次,是彻底的失去。
他第一次主动给李助理打电话,可电话打通的那一刻,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抱紧怀中已经失去温度的小猫哭得不能自已。
李助理来的很快,自从吴诗走后,在法律关系上,她是他的新的监护人,所以家里的钥匙她是有的。
温言打给她的电话她一直没敢挂,温言哭得那般歇斯底里,那是吴诗离去时都不曾有过的,她怕她挂断电话,会刺激到温言此时脆弱的神经。
她多少也有些猜测,现在唯一能让温言产生这么剧烈的情绪的,也只剩那只奶牛猫了……
一路上听着温言的哭声,李助理只能不断的安慰:“温言,我在,我马上就到了,不要担心,我们一会带小猫去宠物医院,也许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