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绯霜继续焦急道:“我懂点律例,知道私采铁矿可是大罪!要是事情被扒出来,岂不是咱们整个郑家都难逃其咎?”
郑文朗急忙把叶绯霜带到了厅里,屏退所有下人,才问:“你是听何人说的?”
“就是往来的客商,我当时正点货呢,回头看时早不知道是谁了!”
郑文朗蹙着眉头,来回踱了几步。
叶绯霜又道:“我还听京城那边来的客商说,现在科举舞弊案闹得沸沸扬扬,皇上不止一次发怒。要是赶上这个时候让皇上知道三族叔私开铁矿、草菅人命,岂不是怒气更甚?那只有在京城的三伯承受皇上的怒火了。”
郑文朗心头一凛。
是啊,大伯一家都回来丁忧了,现在朝中官职最高的就是父亲。若出了事,首当其冲的不就是父亲?
父亲正是升迁关键时期,要是摊上这事,别说升官了,现在的官位保不保得住都难说。
叶绯霜假装不知道郑文朗在想什么,又自言自语:“我太着急了,耳朵里一听就来和三哥说了。其实这事未必是真的,对吧?可能就是人们瞎说呢。”
“不会。”郑文朗正色摇头,“无风不起浪,三族叔绝对有事。”
“可是三族叔私采铁矿干嘛呀?他有那么大本事吗?”
“这里边肯定还有别的人。”
“三族叔那时候只是个知县,那别的人就是上头的知州、知府咯?”
郑文朗记性很好,对大昭官员也多有了解。稍微一想,脑子里就浮现出两个人。
郑佑任夙县知县时的知州、知府,数年前就已经升任,现在一个是提举皇城司,一个是兵部侍郎。
见郑文朗眼神一凝,叶绯霜就知道,自己的引导起作用了,郑文朗在顺着她给的思路思考。
叶绯霜继续说:“可是他们弄这么多铁矿做什么呀?夙县又不在北地,要是在北地还好说,可以炼成兵器什么的。那他们就是……偷偷卖了赚银子?贪墨了?”
是了!郑文朗闻言往深处一想,那知州、知府二人,可不就是被淑妃之父、当时的兵部谢尚书提拔上去的吗?
谢尚书总不能无缘无故提拔这两人,或许就和这铁矿有关呢?
还有什么地方比军中更需要铁矿吗?
他正努力琢磨着,忽听叶绯霜又问:“咦?三哥今儿怎么没去陪六殿下听戏啊?六殿下好容易来荥阳,你不好好陪着,怎么尽地主之谊?可别让殿下觉得咱们怠慢了。”
六殿下……郑文朗心头一跳,忽然有种拨云见日之感!
他一直在想,宁寒青突然来荥阳是为什么。他的心腹刚才告诉他,昨晚有个黑衣人从祥福胡同回了怡宾楼。
祥福胡同,是族长他们那一房住的地方。而怡宾楼,正是宁寒青下榻的客栈!
这下全通了!想必宁寒青也是听到了夙县铁矿的风声,于是特意来了荥阳,还派人和族长、郑佑等人接洽!
联想到宁寒青那表面笑嘻嘻实则一肚子坏水的性子,他绝对不认为宁寒青是来帮郑佑他们的。
参与私采铁矿的,除了郑佑,只怕全都站队谢家了!宁寒青此番特意前来,不是落井下石,就是趁火打劫!
郑文朗抿了抿唇角,心底不悦,亦有些寒心,有种被宁寒青算计了的感觉。
他和宁寒青相识数载,一直相处得宜,不曾想宁寒青竟会背地里摆郑家一道!
呵,还美名曰是为了他五妹妹来荥阳的?
所谓的看上他五妹妹,不过是他的障眼法!
郑文朗一拍桌子:“我去问问三族叔!”
“别呀三哥,无凭无据的,贸贸然去问,伤了和气怎么办。”叶绯霜拦住他,“你明日和我一起去码头,那边来往的人多,咱们再好好听听,若真有这事,你再去问不迟。”
郑文朗觉得有理,而且现在的确太晚了,于是应了。
叶绯霜又多加了一句:“不会耽误你去陪六殿下吧?”
郑文朗磨了磨牙:“不会。”
叶绯霜:诶嘿,这态度就对了!
她知道郑文朗是个聪明人。她都能推个大概的事情,郑文朗不可能推不出来。
怀疑宁寒青了吧?
看,人性多好玩啊。
排除万难才能一心,轻而易举就能离心。
从郑文朗这里回去后,叶绯霜依然乔装打扮,去了祥福胡同。
族长把银票递过来时,再三叮嘱:“恩公,你可千万要说到做到啊!事成之后,我再给你加五千两!”
叶绯霜心道不必,她可不贪心,她本来想要的就是二万两。
说五万,要三万,还价到两万,多顺利。
叶绯霜兴高采烈地把银票收下:“放心,说保住你就保住你。”
族长:“诶,不是保住我,是我三弟……”
叶绯霜已经扭头走了。
你三弟?保个屁!草菅人命,死不足惜!
她又摸了摸心口鼓鼓囊囊的银票,心满意足。
太夫人不是想要她的钱吗?
那她不光要她的钱,还要她儿子的命!
快出巷子时,前方忽然拐进来一个人,和叶绯霜打了个照面……具。
两人都是黑斗篷从头裹到脚,戴着张青铜面具。
叶绯霜:“……”
糟糕,她这假黑衣人撞上真黑衣人了,要被抓现行了!
不对,她怎么下意识就把自己定义成赝品了?她又不是假的,她现在黑得很纯澈、很正宗。
叶绯霜拔腿就往另一个方向跑。
黑衣人立刻追来。
叶绯霜的身高是垫的,人家的身高可是货真价实的,腿还长,很快就缩小了和叶绯霜的距离。
叶绯霜觉得对方一抬手,就能抓住自己的斗篷了。
事实上对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斗篷被扯住的一瞬间,叶绯霜拿出腰间挂着的抓钩,甩到墙头上勾住,三两步就利落地蹿上了墙头。
看着没了人影的墙头,宁寒青愤愤把斗篷扔在了地上。
宁寒青转头唤了等在巷子口的护卫,厉声道:“即刻去追!他跑不远!要是不把人追回来,你们一个个提头来见!”
护卫们顿时领命去了。
宁寒青摘下面具,一张脸没了惯有的笑容,在惨淡的月色下阴沉得恐怖。
他可以确定,对方必然就是那个数月前给郑佑等人送无名信,提起夙县铁矿的人!
胆子还真不小,竟还敢假扮他,真是找死!
宁寒青握紧了拳头,他定要抓住对方,然后杀掉。
这样,夙县铁矿的知情人就只有他、谢家这边的人和郑佑他们了。
郑佑——乃至整个郑家,还不是任他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