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宋晓峰看着一院子的破烂,心里是五味杂陈。
不单单是自己找俩个姐夫借的钱没还,这几个月自己的工资也都搭进去了。
账面上自己也是挣了不少钱,可那也只是体现在账面上而已。
自家的存款那是一点没变,除了一点日常的生活开销,下个馆子的钱都没了。
宋晓峰感觉自己越干越没盼头了。
不过倒是又个人干劲十足,自家侄子宋卫军现在对收破烂这事已经领会出门道来了。
每天穿的个破衣烂衫的也丝毫不以为意,反倒是一头扎进胡同,一转悠就是一天。
宋晓峰每次看见他,都提醒他穿的体面点,也是到了说媳妇的年纪了,得讲究点。
宋卫军的原话,“干一行就得爱一行,收破烂就得有个收破烂的样子!”
说的宋晓峰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不过这几个月,虽说没存下多少现金,可好东西存的却是不少。光是铜钱,就有一大桶。
全都是按破烂的价格收回来的,着实不少。
还有一些残缺的铜烟枪,铜烛台,锈迹斑斑的铜镜,都收了一些。其他疑似古董的物件那就更多了,宋晓峰专门整理了个货架子,给保存了起来。
宋卫军跟他也差不多,甚至比他还惨。工作几个月了,工资一分钱没存下来。
好在宋晓峰这里管饭,不然这都得饿死个人。
也不知道他是跟哪个老师傅那取的经,对不少古玩,都有了些了解。
得益于现在的古董,价值没体现出来,也没什么假货,让他着实捡了不少的漏。
周末下午,院子里有些沉闷,宋晓峰正和父亲宋长贵一起,将一堆收来的旧书报分类捆扎。
这些“废纸”利润微薄,但好歹能换点现钱,应付日常开销。
这时,一个穿着邋遢、眼神飘忽的年轻小伙子拎着一个沉甸甸的旧布包袱走了进来,往地上一扔,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喂,收破烂的,这些旧书,还有这包零碎,看看能给多少钱?”小伙子语气不耐烦,眼神却有些心虚地四处瞟。
宋长贵习惯性地上前,解开包袱。里面确实是些泛黄破损的旧书,还有些缺胳膊少腿的木头摆件。
宋卫军也凑过来帮忙翻检,按材质粗略分拣。
就在整理那堆旧书时,宋卫军“咦”了一声,从书本底下抽出一个用灰布紧紧包裹的长条状物件。
这布包看着比那些书要干净规整些,与周围杂乱破旧的物件格格不入。
“这啥玩意儿?裹得还挺严实。”宋卫军嘀咕着,顺手就解开了系着的布条。
灰布散开,里面露出一卷泛黄但质地尚可的宣纸。
宋卫军小心翼翼地展开,是一幅画。画上是几株泼墨写意的荷花,墨色酣畅淋漓,枝叶扶疏,意境深远。
旁边还有几行题字和一方红色钤印。
宋卫军这几个月耳濡目染,对老物件有了点感觉,虽然看不太懂,但觉得这画不像是一般人家瞎涂瞎画的。
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东西可能不寻常,便低声喊了一句:“叔,您过来看看这个。”
宋晓峰闻声走过来,目光落到那幅画上。
他虽然是搞工业的,但毕竟有些文化底子,在厂里也接触过一些宣传栏、工会搞的书画活动,基本的审美还是有的。
这画一看气韵就不俗。他弯下腰,仔细看向画角的落款和钤印。
这一看,他心里猛地一跳。那落款的名字,赫然写着四个字——“大千老人”!
宋晓峰的呼吸瞬间急促了几分。
他知道张大千是谁,那是大名鼎鼎的国画大师!
他的心砰砰直跳,强压下脸上的异样,不动声色地将画轻轻卷起,重新用灰布包好。
他直起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对着那还在东张西望的小伙子指了指那堆旧书和破烂:“这些,加起来……给你五块钱吧。”
这个价钱在当时对于一堆旧书废纸来说,算是比较公道的,甚至略高一点。
那小伙子显然心思根本不在这堆“破烂”上,只急着拿钱,闻言立刻点头:“行行行,五块就五块!”
宋晓峰示意父亲付钱,自己则紧紧握着那个灰布卷,走回了那间兼做办公室和仓库的小屋。
他关上门,再次展开那幅画,在昏暗的光线下仔细确认。
没错,就是张大千的画作。
虽然他对书画鉴定是外行,但这画的功力、款识的清晰,加上那年轻人偷摸卖东西的行径,都让他心里有了七八分把握——这极有可能是真迹!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堆险些被当作引火纸的旧书里,竟然藏着这样的宝贝。
这肯定是那小子不知道从家里哪个角落偷出来的,根本不懂其价值。
宋晓峰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没有声张,连父母和侄子都没细说。
等到晚上收工回家,他特意找了个旧画筒,将这幅画小心地装好,带回了城里的家中。
林文静见他神神秘秘地拿着个画筒回来,还有些奇怪。
宋晓峰也没多解释,只说是收来的旧画,看着挺好看,留着以后挂。
他小心翼翼地将画筒收进了卧室柜子的最深处,和其他几件有价值的小物件放在了一起。
夜深了,四合院里静悄悄的。林文静把三个孩子都哄睡安顿好,拖着疲惫的身子躺到床上,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晓峰,”她侧过身,面向丈夫,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虑,
“眼看快入冬了,孩子们添置冬衣的钱,还有下个月的伙食开销……我盘算了一下,咱家存折上的钱,可是越来越薄了。
你这收购站,光见往里投钱,不见往回收,这日子过得我心里没底啊。”
宋晓峰在黑暗中睁开眼,他能感受到妻子的焦虑。
这段时间,他的工资和借来的钱几乎都投进了那个收购站,家里确实紧巴巴的。
他伸手拍了拍林文静的手臂,“文静,委屈你了。你的意思我明白,家里不能这么只出不进。”
他顿了顿,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这事怪我,之前光顾着收,没及时把东西变成活钱。
这样,从明天起,收购站那边我调整一下。
那些攒够了的废报纸、纸壳、还有那些普通的废铜烂铁,我尽快联系厂里后勤或者别的渠道,该卖的定期卖掉,及时回款。”
他翻了个身,面对着妻子,在夜色中继续低声说道:“以后啊,咱们也得有个章程。
得加快周转,常见的、利薄的,快进快出。只有那些我看着确实有点特别,觉得以后可能值点钱的,才留下来慢慢放着。
不能再像前几个月那样,弄得家里和站里都乱糟糟的,让你跟着操心。”
听到丈夫这番有条有理的打算,林文静心里的石头稍微落下了一些。她知道宋晓峰不是个蛮干的人,只要他意识到了问题,就一定会想办法解决。
“嗯,你心里有数就行。”林文静的声音柔和了下来,“我也不是逼你,就是看着家里没钱,心慌。”
“我知道。”宋晓峰握了握她的手,“放心吧,以后我会把握好分寸。”
夫妻俩又低声说了会儿话,林文静听着,渐渐安心,困意袭来。
宋晓峰听着身旁妻子均匀的呼吸声,心里也清晰起来。
确实,是时候让那个废品站从“仓库”模式,转向更健康的“流通”模式了,毕竟,现实的柴米油盐,才是这个家最坚实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