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旦可汗是真心想让大王子去死,他扔进箱子里的,是个火折子。
林妩光是看那火星子,就觉得头晕。
赵家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往炸药库里放那么多书画纸张,这不集齐了易燃易爆危险品吗,没有一点消防意识!
达旦可汗这火折子还怪好用,一下就点燃了好几封遗书,林妩心里苦,想把火苗捂掉吧,又怕身上的衣服也烧了。想跳起来逃跑吧,怕羊入虎口,且这箱子里头也除了纸张还是纸张,就没有一个可以灭火的。
她还不敢造出太大的动静,眼看那火越来越旺,就要烧到她腿上,只能拼命往箱子另一头缩……
慌乱之中,忽然摸到一个圆润光滑的东西。
低头一看,层层叠叠的遗书下面,居然,有一个罐子。并在林妩的撞击下,发出液体摇晃声。
有水。这是林妩的第一个念头。
打开一嗅,没有油味,而是淡淡的清香。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赶紧将这罐子里的东西,往那正要往上蹿的火苗一倒……
箱子里头火烧眉毛,箱子外头也并不平静。
父子俩,正在放临终狠话呢。
便宜老爹说,你娘亲在底下怪孤单的,你去孝顺孝顺她。
叛逆儿子说,她看见我只会生气,但是如果看见你死了,她一定会开心。
便宜老爹又说,果然喀什水土不好,这么些年除了嘴皮子什么也没培养出来。
叛逆儿子又说,你脸皮子倒是培养挺厚的,达旦风气领先北地。
一来二去呛了数个回合后,达旦可汗终于失去耐心,也终于发现:
我火折子呢?我大爆炸呢?就见了几缕白烟,什么时候才能开始爆炸?
他已经快被大王子这个逆子烦死了。
而且,神附的时限快到了。
“不对。”达旦可汗终于回过味来,脸上的笑容愈发深刻:“箱子里,究竟是什么?”
他还是笑得那么灿烂,身子和头脸仿佛是分开的,就在那张脸笑得如此和煦时,他的身子却已经骤然回身——
真正的高手想要获得答案,是不需要耳目见证的。
他们只要……一杀了之。
只见达旦可汗又是剑气挥出,直袭箱子而去。
而后,漫天飞扬的纸张中,一道鲜血喷溅,大王子抱着林妩,极限粗喘。
可林妩顾不得这些了,她望着空中那飘落的纸张,视线落在最特别的一封信上,那信封描着一朵红色的莲花。
“在那里!”她奋力踮起脚尖要去够:“遗书,遗书在哪里!”
一句话彻底吸引了两个男人的注意力。
大王子嘴巴说红莲留下的东西,也没什么看的必要,再加上他本来已经透支,背上又添了剑伤,按理说应该爬不起来。
可当“遗书”两个字闯入耳膜,身体还是比内心更快地做出反应。任凭背上的鲜血在空中挥洒,他也要一跃而上。
而另一边,达旦可汗的眼睛也闪了闪。
信件几乎要落入大王子之手的时候,大王子却被忽来一脚,踹得直飞到远处的石壁上。
但大王子也不会轻易吃瘪,飞是飞了,还身残志坚地在半空来了个空翻,足尖一踢,将那信件也往石壁那边踢了。
达旦可汗自然是不依的,发狠了追上去。
如此这般,父子两你来我往,虽然重伤的大王子没讨到什么好处,但也把戴隶的身体霍霍得青一块紫一块,而且在两人胶着之下,信件飞得越来越远。
很好。林妩默默地想。
然后,从旁边挑了一个小一点的炸药,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
别问她为何随身带火折子,问就是未雨绸缪,问就是以前当过烧水丫鬟,问就是人生在世总有一些阿贝贝。
反正,她带了火折子。
并且夸嗤一下,把炸药给点了,然后——
大家还记得吗?
北武王·前大魏公主·前兰陵侯未婚妻·林妩,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不会舞刀弄枪,但是她曾在自己落魄被逼上梁山,哦不,准确来说,被逼上某个山庄时,学过一门特殊的技能。
弹无虚发,百发百中的,崔氏一阳指。
嘣地一下,正打得火热达旦可汗,忽然挨了个脑瓜崩。
他刚要恼怒,那从他脑门坠落的某个东西,却轰的一声,爆炸了。
大王子刚被他一胳膊抡到地下河里,刚好可以逃过一劫,但他自己就没那么幸运了,那炸药直接在他底下炸开,然后,他就……
可怜的戴隶。
不知道达旦流不流行太监这种岗位。
虽说伤的是戴隶的肉体,但达旦可汗此时既然附在他身上,自然也感受到的同等的疼痛。他微微瞪大眼睛,似乎难以置信,自己此生还会遭受如此耻辱。
偏偏他还拿始作俑者没办法,因为,他有一条腿被炸废了,只能瘫在地上。
林妩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奋力将奄奄一息的大王子拖出水面后,两人虽然模样凄惨,但是互相依偎着站在敌人面前。
距离神附结束,还剩几句话的功夫。
“啊哦。”大王子慢慢勾起唇来:“铁木真·蒙犸,你也有今日。”
“当你用手段哄骗、欺压女子时,你有想过,自己今后也有被女子算计得蛋疼的一天吗?”
“哈哈哈!”
大王子根本是演也不演了,纵声大笑。
这是他从达旦可汗出现后,第一次真心的笑,有点嘲讽,有点痛快,还有点……骄傲。
见识到这个女人的厉害了吧,哈哈。
连蒙犸这个老狐狸都逃不过她的连环计,本王之所以一直会输,也是人之常情啊。
此刻大王子的心情,和他惨不忍睹的外表,形成巨大反差。
总之就一个字:
爽!
大王子的人生没什么追求,就讲究一个爽。
现在的他,酣畅淋漓得头皮都发麻了。
垂眸看林妩,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好像把双手插到她腋下,将她举高高转圈圈啊!
西北狮子王心花怒放ing。
但达旦可汗那里,心情就很不美丽了。
他强忍着疼痛,用锐利地目光,把眼前这对相依为命的男女深深印在褐色瞳仁中,而后,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容。
“真是本王的傻孩子。”他亲切宽厚地说,竟真如同一个爱子心切的老父亲一般。
然后,举起自己血淋淋的手,摊开手掌。
里头,赫然是一撮已然被烧成黑灰色的,纸片遗骸。
“她把你母亲最后的遗书,给毁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