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字，是对曾经不可一世的草原霸主，大单于冒顿，此刻最精准，也是最残忍的写照。
……
帅帐车厢之内。
与外界那片血流成河、鬼哭狼嚎的人间地狱相比，这里，依旧是那般的安静，那般的……与世隔绝。
沙盘之上，代表着天狼汗国五十万大军的红色旗帜，已经彻底散乱，溃不成军，被代表着韩家军的黑色旗帜，分割、包围、吞噬。
整个战局，已经变成了一场……毫无悬念的追逐与屠杀。
赵衡手持着那根小木杆，静静地伫立在沙盘前。
他没有再下达任何命令。
因为，已经不需要了。
从开山炮第一轮轰鸣开始，到钢铁浮屠凿穿敌阵，整场战役的每一个步骤，都完美地按照他脑海中的剧本，分毫不差地进行着。
剩下的，只是打扫战场，收割人头而已。
那些，是属于王霸和士兵们的狂欢，而不是他这个“院长”需要关心的事情。
他缓缓地，将手中的小木杆，轻轻放回了原位。
动作轻柔，仿佛是在安放一件稀世的珍宝。
然后，他转过身，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神情。
有疲惫，有释然，也有一丝……完成了一件完美艺术品之后的空虚。
他对着一直靠在太师椅上，仿佛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局外人的韩云，微微躬身，声音清冷而沙哑。
“韩公。”
第一次改了称呼。
“考试……结束了。”
韩云笑了。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拿起茶壶，慢悠悠地给自己，也给赵衡，斟上了一杯滚烫的热茶。
茶香，瞬间在着充满了肃杀之气的车厢内弥漫开来。
“坐。”
韩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赵衡没有犹豫，依言坐下。
他端起茶杯，却并未饮用，只是用手指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度。
“赵院长。”
韩云吹了吹茶沫，惬意地呷了一口，这才懒洋洋地开口。
“你对自己这次的毕业成绩，还满意吗？”
赵衡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此战，我军伤亡，不足三百。”
“天狼蛮子，阵亡超过十万，被俘者……尚在统计，但预估不会低于二十万。”
“剩余残部，军心已溃，斗志全无，已成惊弓之鸟，不足为虑。”
他没有回答韩云的问题，只是用最冷静，最客观的语气，陈述着这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辉煌大胜。
那语气，不像是在说一场战争，倒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
“啧啧啧。”
韩云放下茶杯，赞叹地摇了摇头。
“三百对五十万……这战损比，漂亮！实在是太漂亮了！”
他看着赵衡，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
“赵院长，恭喜你，毕业了。”
“而且是……满分毕业！”
韩云的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那笑容里，却藏着一丝让赵衡都感到心悸的东西。
“说实话，你的表现，超出了我的预期。”
“冷静，果断，狠辣！每一步都算计到了极致！把这群自以为是的草原狼，玩弄于股掌之间！”
“有你这位‘皇家军事学院’的院长在，我韩云，何愁天下不定啊？”
韩云的夸赞，一句比一句露骨，一句比一句推心置腹。
可赵衡听在耳中，非但没有感到丝毫的喜悦，反而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死死地盯住了韩云。
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韩云这场“毕业大考”背后，那真正让他不寒而栗的……阳谋！
韩云迎着他的目光，嘴角的笑意更浓了，那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赵院长，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韩云的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在赵衡的心上。
“这一战，你打得太漂亮了。”
“漂亮到……整个大炎，除了我韩云，无人能容你。”
“轰！”
赵衡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韩云的话，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撕开了所有的伪装，将那血淋淋的现实，赤裸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是啊！
他，赵衡，大炎前太子！
如今，他指挥着韩云的军队，用着韩云闻所未闻的“妖术”兵器，以一种近乎神迹的方式，全歼了天狼汗国五十万铁骑！
这消息一旦传回京城，传遍天下，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朝堂上那些老家伙，会怎么看他？
天下间那些拥兵自重的诸侯，又会怎么看他？
他们不会敬佩他，更不会畏惧他！
他们只会觉得……他赵衡，比韩云这个反贼，还要可怕一万倍！
一个能将“魔鬼军团”运用自如的前太子……这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他，已经彻底和韩云，和这支“魔鬼军团”，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他没有回头路了！
从他接下那根指挥木杆开始，他就已经亲手斩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赢了这场战争，他输掉了整个天下。
输了这场战争，他连命都没有。
这，就是韩云的阳谋！
一个让他心甘情愿跳进去，并且用尽全力去证明自己，最终，将自己彻底锁死的……完美囚笼！
赵衡看着韩云那张带着戏谑笑容的脸，许久之后，他那紧绷的身体，才缓缓地松弛了下来。
他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一丝苦涩，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他自嘲地笑了笑，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萧索。
“我……确实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