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铺就的坊市街道上,付天身后跟着的两名仆役已快提不动手中的储物袋。他刚从\"百兽皮行\"出来,店里那位满脸褶皱的王掌柜硬是将一块成色上佳的玄冰狼皮塞到他手里,只说是\"添头\"。
\"公子下次再来啊!\"王掌柜的声音洪亮,引得隔壁几家铺子的伙计都探出头来。半个时辰前,当付天指着货架上堆积如山的三阶妖兽皮毛说\"这些我全要了\"时,王掌柜差点把手里的算盘掉在地上。要知道那些雪豹皮、赤狐裘虽都是三阶货,却因毛色驳杂积压了小半年,如今被人一口气包圆,连带着库房角落那几张稍显残破的熊罴皮都没放过。
转过街角的\"金鳞阁\",胖掌柜正踮着脚张望,见付天过来忙不迭迎上去:\"付公子,您要的金睛兽皮囊鞣制好了,小的给您打了八折,还送了套上等的防腐油膏。\"付天颔首接过,指尖触到皮囊细腻的皮质,能感觉到里面封存的淡淡灵力波动。
最热闹的要数\"万兽坊\",老板直接在门口挂出了\"今日歇业盘点\"的木牌,实则是让伙计们赶紧把后院晾晒的皮毛都打包。\"公子真是及时雨!\"络腮胡老板搓着手笑,\"这批沙蝎皮再放下去就要生虫了,您这一买,我家小子下月的修炼资源总算有着落了。\"说罢硬是塞来个沉甸甸的钱袋,里面是抹去零头后又多找的三十块下品灵石。
夕阳西下时,付天终于走出坊市。身后仆役的储物袋鼓鼓囊囊,里面不仅有他买下的百余张妖兽皮毛,还有各家老板塞来的各色赠品——从鞣制工具到疗伤药膏,甚至还有一小袋专门保养皮毛的月光草粉末。晚风拂过,带着妖兽皮毛特有的淡淡腥气,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喜悦气息。几家店铺的灯光下,掌柜们正围着账簿喜笑颜开,这个月的业绩,算是彻底保住了。
武德城近来暗流涌动,城中修士们私下热议着一件怪事——天武宗近三年猎杀的四阶妖兽足有十几头,可流入本地拍卖行的材料却仅有三回。上月末\"聚宝阁\"拍出的雷纹虎筋,据说还是三年前那场围猎的存货,当时竞价者从午时吵到日暮,最后被神秘修士以三千块上品灵石拍走,惹得半个月来茶馆里都在传天武宗是不是藏了什么后手。
\"依我看是宗门内耗太大。\"南街区的兵器铺老板擦拭着刀刃,对熟客低语,\"去年秋猎回来的弟子个个带伤,听说在黑风渊折了位长老,那些材料怕是都炼了疗伤丹药。\"隔壁酒肆里,穿青衫的谋士却摇头晃脑:\"非也非也,你瞧西市布庄新挂的云锦,染的可是冰蚕吐的银丝,寻常店铺哪敢摆出来?指不定是在偷偷培养什么底牌人物。\"
最让人不安的是城南铁匠铺的王老五,他侄子在城门卫当差,说昨夜看到三辆盖着玄铁锁链的马车进了天武宗山门,车轮碾过青石板时发出的声响,像是拖着千斤重物。如今城里但凡有点门路的修士,都在打探天武宗囤积这些妖兽材料的真正目的,有人猜是要炼制通天灵宝,也有人赌他们在培育四阶战宠,唯有拍卖行的老掌柜捋着胡须叹气:\"怕是要变天了......\"
午后阳光斜斜照进书房,付天挽着袖口站在大案前,朱砂研得极细,狼毫笔悬在黄符纸上凝住不动。他屏息凝神时,腕间银链随着细微动作轻响,案头镇纸下压着半卷《云篆真形图》,墨迹犹带清润光泽。
脚边锦垫上,三岁的付紫珏正抱着桃木小剑戳他靴底,粉嫩脸颊沾着点胭脂似的朱砂——那是方才趁他不备,从砚台里偷摸蘸来的。\"爹爹画符像蚯蚓爬。\"奶声奶气的童音刚落,付天手腕微颤,符纸上顿时多出个歪扭弧线。
他无奈地放下笔,弯腰将女儿捞到膝头,指尖擦去她鼻尖的朱砂印:\"小祖宗,这是引雷符,画歪了要劈坏人的。\"紫珏咯咯笑着揪他垂落的发带,把桃木剑塞进他手里:\"那爹爹画个吃糖符!\"
案头镇纸忽然轻轻一跳,付天眼角余光瞥见西窗下,浅浅正盘膝坐在蒲团上吐纳。她素白的手指结成清心诀,周身萦绕着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白气,窗棂透进的光斑在她衣袂上缓缓流动。听到父女俩的笑闹,她眼睫微颤,唇角却悄悄勾起个浅弧。
付天重新执起笔时,紫珏已经趴在他臂弯里,小脑袋随着他运笔的动作一点一点,鼻尖几乎要碰到符纸。当最后一笔收锋,朱砂突然亮起微弱红光,付天迅速以指腹按在符心,低声念诵:\"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红光倏地隐去,他将符纸吹了吹,折成只纸鹤塞进女儿手里:\"喏,会飞的糖符。\"
浅浅恰好收功睁眼,就见那只朱砂纸鹤扑棱棱飞起,绕着紫珏的小脑袋转了三圈,稳稳落在她伸出的小巴掌上。女孩惊喜的笑声里,付天已经重新铺开一张符纸,狼毫笔再次悬起,这回落笔时,袖口被女儿抓着不肯放了。
丹房内,紫檀木床上铺着三层锁灵锦被,付紫珏蜷缩在中央,纤细的手腕却将锦被边缘震出细密的褶皱。她眉心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紫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玉石相击的清越微响,床榻四周的黄铜镇纸已被无形气劲磨出半寸深的凹痕。
李长风立于床前,素白道袍袖口无风自动。他双指并拢按在女孩后心,筑基期修士特有的灵力漩涡在掌心缓缓转动,却仍被那股沛然莫御的生机逼得指尖发麻。不过是替她掖好被角的动作,他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方才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竟似有万条暖流入侵经脉,若非及时运转《玄冰诀》,此刻手臂怕已被那股温和却霸道的紫气撑得筋脉寸断。
窗棂外的月光被结界折射成淡紫色,付紫珏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枕下的寒玉枕突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李长风瞳孔微缩,连忙撤手结印,十二道冰蚕丝线从袖中飞出,堪堪缠住即将崩裂的玉枕。这耗费百年寒玉髓打造的法器,在女孩头下竟撑不过三个时辰。他望着少女恬静的睡颜,终于明白为何付天要以精血为引,日夜以紫气洗髓——这般体质,分明已是半只脚踏入灵体门槛的璞玉,寻常修士靠近三尺便会被那无意识散逸的灵气掀飞,纵是他这筑基后期修士,每日照料也需耗费三成灵力方能压制体内翻涌的气海。
春去秋来,付天庭院里的老槐树添了第三圈年轮。他打坐时吐纳的气息越发悠长,气海之中,那缕初成的内力已如涓涓细流,在经脉中流转时带着轻微的嗡鸣。今日演练家传拳法,掌风扫过院角青石,竟崩出数道细纹,他收势而立,眉宇间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付府上下亦是气象一新。西跨院新添了几处青砖瓦房,那是族中子弟用功的学塾;护院们的拳脚也越发利落,晨练时的呼喝声能传到半条街外;就连往来仆役脸上都多了几分笑意,谁都知道,自从少爷三年前引气入体,这付家就像久旱逢雨的禾苗,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兴旺。
唯有城东青冥山巅的天武宗,依旧是老样子。那道横亘在山腰的玄铁巨门,自三年前那场震动全城的变故后,便再没开启过。门楣上\"天武宗\"三个古篆大字,在终年弥漫的云雾中若隐若现,偶有山风吹过,也卷不起半点尘嚣,只有山脚下那块\"擅入者死\"的石碑,在风雨中沉默如铁。山门外的石阶上,早已长满了及膝的荒草,去年冬天的积雪融成冰水,在石缝间冻出了细密的裂纹,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这日午后,付天站在自家屋顶晾晒草药,目光越过层层屋宇望向青冥山。山尖隐在云层里,只露出半截灰黑色的山岩,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最后一把紫苏叶摊开在竹匾里——那山门后的世界,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又何时才会再次敞开呢?风穿过他宽大的袖口,带着初秋的凉意,远处的青冥山,依旧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