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凌川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三皇子身上,那灼灼的眼神竟让这位惯于在权力漩涡中周旋的皇子,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心底的怵然。
无形的压力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连案头的烛火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殿下……”良久,凌川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可知我凌川的妻子,是何人?”
三皇子喉结微动,谨慎答道:“我知道,是前南系军主帅,苏大将军的爱女,苏璃小姐!”
凌川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回避的质问,“既然知道,我那岳父大人为何而死,想必殿下也心知肚明吧?”
“我……”三皇子语塞,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他岂会不知,那桩震惊朝野大案,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年,至今仍是朝中不能言说的禁忌。
“殿下,既然话已至此,我不妨直言!我凌川之所以还带着弟兄们在边关餐风饮雪、镇守国门,守的从来不是你们周家的皇位,而是这片土地上民族的传承,是千万百姓的家园!”他的声音铿锵如铁,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三皇子的心上。
“将军,苏大将军一案,本皇子略知一二,其中或有隐情!”三皇子试图解释,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父皇当初的本意,或许只是想让苏将军交出兵权,解甲归田,并未想过……”
不等他说完,凌川直接将其打断,眼神锐利如刀,“我不在乎这其中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交易,也不想知道他与谁达成了什么协议。但苏家被抄家灭门,这是不争的事实,难道说,是有人胆大包天,敢伪造圣旨不成?”
这一连串的质问,让三皇子彻底哑口无言。
他清楚地知道,凌川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刹那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凌川要反!
但转念一想,如今的大周早已千疮百孔,连自己的皇叔都在定州起兵造反,又凭什么要求一个与皇家有血海深仇的外姓将领忠心耿耿?
回望史册,即便是本朝,为了那张龙椅,兄弟相残、父子相杀的惨剧还少吗?
凌川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唇角勾起一抹淡薄的笑意:“殿下多虑了!我凌川对那皇位,没兴趣!”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三皇子紧绷的心弦竟莫名一松。
尽管凌川只是一个五品将军,按理说对皇权构不成什么威胁,但他却隐隐觉得,此人若真有异心,将比朝堂上那些老谋深算的权臣和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更加可怕。
他并非没想过凌川可能在说谎。
但联想到方才那番‘大逆不道’的言论,以凌川的性子,似乎也不屑于编造一番谎言来欺骗自己。
就在这时,凌川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寂:“殿下可以替我带句话给陛下!若是为了天下苍生,我凌川愿意做那把剜除腐肉的快刀!但若是想用我来巩固周家的皇权、清除异己……”他顿了顿,目光如寒冰般冷冽,“那我这把刀,可就没那么好掌握了!”
这句话,既是表明态度,同样也带着一丝丝的警示。
三皇子郑重颔首:“将军放心,本皇子一定把话带到!”说完,他对着凌川深深一礼,转身便准备离开。
尽管今夜未能得到预期的结果,却丝毫不影响他对凌川的钦佩。
“殿下留步!”凌川忽然叫住了他。
三皇子转身:“将军还有何吩咐?”
凌川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笑容里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意:“末将也想问一句,假如有一天,殿下坐上那九五至尊之位,执掌天下权柄,是否愿意用手中的无上权力,去换取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三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惊骇,连忙道:“将军说笑了……想必您也知道,我并不受父皇宠爱。尽管父皇尚未立储,但无论大皇兄还是二皇兄入主东宫,都注定与我无关。我甚至……都不在备选之列。”
凌川脸上的笑意未减:“方才说了,这只是个假设!”
三皇子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眼底渐渐浮现出复杂之色。
他迎上凌川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如果真能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别说是区区皇位,就算是让我以性命为代价,我也在所不惜!”
凌川深深地看着他,良久才点了点头:“不管殿下这番话是发自肺腑,还是敷衍应付,我凌川都记下了!”
三皇子不再多言,拿起桌上的头盔,一丝不苟地系好颔下的丝绦,随后推门而出,身影很快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中。
他并未返回自己的营帐,而是径直走向马厩。
那里,一支百人的禁军精锐早已整装待发,见三皇子到来,众人只是沉默地行礼,无人发声。
三皇子利落地翻身上马,轻抖缰绳,整支队伍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望云关,沿着官道向神都方向疾驰而去。
月光如水,洒在蜿蜒的官道上,映出一道道飞驰的白影。
队伍中的三皇子面沉如水,眼神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冷漠而坚韧,他一言不发,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方才与凌川的每一句对话。
自从踏出那间房门开始,一个他以往连想都不敢想的念头,已然在心底悄然萌芽,并且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生根、生长。
夜风扑面,带着几分凛冽,却吹不散他心中翻涌的波澜。
前路漫漫,但有些东西,似乎已经不一样了。
凌川并未入睡,而是盘坐于床榻之上,凝神运转体内真气疗愈伤势。
真气如暖流,沿着经脉缓缓游走,所过之处,那剧烈的疼痛便似被熨帖抚平,带来阵阵舒缓和生机,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双眼,发现窗外天色已透出朦胧的微光。
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筋骨,惊喜地发现胸腹间的伤口痛楚已大为减轻,索性掀被下床,穿好靴子,试探着走了几步。腿上的箭伤依旧传来阵阵刺痛,但已勉强能够支撑他独立行走。
凌川先是去了一趟茅房,随后便在营区中缓步而行,活动僵硬的四肢,恰好遇到正带队巡值的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