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回程的路上,车窗外的流光溢彩飞速掠过,却照不透车厢内凝滞沉闷的空气。
颜嫣侧头望着窗外,只留给陆臣一个沉默疏离的侧影。她周身都笼罩着一层低气压,显然还未从方才在赵家客厅的情绪波动中完全平复,甚至因陆臣那突如其来的领养提议而更添了几分委屈和心寒。
陆臣握着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人散发出的低落情绪,这让他心里也莫名地窜起一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结婚。他主动提了,她却从未表现出应有的热情和积极,总是含糊其辞,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孩子。他想着领养一个孤女,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她却反应激烈,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是对她过去的一种背叛。
他陆臣要什么女人没有?如今放下身段,事事为她考虑,甚至计划着将她失去的孩子送回她身边,她却像是浑身长满了刺,不断将他推开。
他总觉得,两人之间似乎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比坚韧的膜。他以为时间、陪伴、甚至婚姻的承诺能够穿透它,但现在看来,那层隔阂远比他想象的更厚、更顽固。它源于她过去的创伤,源于她内心深处某个他似乎永远无法真正触及和填补的空洞。
这种无力感和挫败感,让一向掌控一切的陆臣感到极其不适,甚至有些恼火。
车厢内的沉默如同不断积聚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终于,在一个红灯前,陆臣猛地踩下刹车,轮胎与地面发出一声轻微的摩擦声。
他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向依旧望着窗外的颜嫣,声音压抑着情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和疲惫:
“颜嫣,你到底在想什么?”
“和我结婚,就这么让你难以接受?”
“还是说,你心里……始终就没打算真正地、完全地接纳我?”
颜嫣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声音里带着一种被误解的激动和更深的自卑:
“是!我是想要一个被人祝福的婚礼!可我的身份呢?”她的眼泪掉得更凶,“谨文、昀儿、霁儿……他们都是赵家、齐家在抚养!我算什么母亲?他们长大了会怎么看我?这么快就……就投入另一段婚姻,组成新的家庭?”
她最深的恐惧终于脱口而出,声音破碎不堪:“还有珠珠……我的珠珠……如果……如果她有一天回来了,看到妈妈成了‘别人家’的人,她……她会不会觉得妈妈不要她了?我连她都弄丢了,我有什么资格去开始新的生活?!”
“别家的”这三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烫伤了陆臣的神经!
他所有的耐心和疼惜瞬间被一种暴怒的情绪覆盖!眼神里翻滚着难以置信的怒火和一种被深深刺痛后的口不择言:
“什么是‘别家的’?!颜嫣!你现在只是想暂时和我在一起是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震耳。
极度的愤怒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针对她过去所有关系的嫉妒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刻薄的话语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专挑那最鲜血淋漓的旧伤疤去撕扯:
“啊?!和齐司礼结婚你就不是‘别家的’了是吧?那你当初怎么不干脆死守着齐家?!现在跟我谈这个?!”
“那赵明远呢?!”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她,每一个字都像砸出的冰雹,“你在他赵家待了那么多年!你怎么不怕谨文长大了觉得妈妈是‘赵家’的?!啊?!那时候你怎么不怕自己是‘别家的’?!”
这些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穿颜嫣最后的心理防线。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瞳孔因巨大的震惊和伤痛而急剧收缩,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里,连眼泪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残忍的伤害冻住了,凝固在绝望的眼睛里。
她看着眼前这个暴怒的、变得无比陌生的男人,仿佛从不认识他。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陆臣失控后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颜嫣那破碎的、几乎听不见的抽气声。
车厢内死寂一片,只有陆臣粗重的喘息声和颜嫣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破碎的抽气声在回荡。
陆臣看着她惨白如纸、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脸,看着她那双盛满了震惊和巨大伤痛、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眼睛,他猛地松开了钳制着她肩膀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
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一股强烈的、前所未有的自我厌恶和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怎么会变得如此口不择言?如此……斤斤计较、面目可憎?
他明明只是……只是……
陆臣颓然地向后靠倒在驾驶座上,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手指甚至有些颤抖。他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些让他耿耿于怀、如鲠在喉的画面——
他只想把颜嫣彻彻底底地占为己有,让她从身到心,从过去到未来,都只属于他陆臣一个人!他渴望她全身心地爱着自己,依赖自己,眼里心里只有自己。
可他讨厌!他疯狂地讨厌!
他讨厌她偶尔在深夜被噩梦魇住时,那双紧紧抓着他胸前睡衣的手,那张埋在他颈窝里寻求安全感的脸,嘴里无意识呜咽出的,却是“明远”的名字!
明明此刻拥着她、给她温暖和庇护的人是他陆臣!
明明在她被恐惧淹没时,是她主动钻进他的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像抓住唯一的浮木!
明明在她噩梦惊醒后,是他用一遍遍的亲吻和紧密的拥抱,用尽耐心安抚她久久无法平息的战栗和恐惧!
可她却在那最脆弱、最依赖他的时刻,喊着别人的名字!
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什么?
一个趁虚而入的替代品?
一个只在特定时候才有用的……工具人?!
巨大的不甘和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让他失控,让他变得不像自己,让他说出了那些足以将两人都撕裂的混账话!
他睁开眼,看向副驾驶座上那个仿佛一碰就要碎掉的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道歉,话却堵在喉咙里,涩得发不出声音。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内心那强烈到可怕的占有欲,以及这占有欲背后,隐藏着的、因无法完全掌控她的过去和潜意识而产生的、深沉的不安和恐惧。
他伤了她。可她也深深的伤了他!
都是用最残忍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