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作中所有角色都已经成年,无不良引导,读者看到的与现实常识不一致的一律做平行世界处理)
这个问题如此直接,又如此基础,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谷云被混乱情绪堵塞的心门。
谷云愣住了。最低要求?在经历了绯樱和桃染之后,他以为自己早已放弃了所有要求,只剩下对人性彻底的失望。
但“最低要求”……这似乎是一个可以尝试回答的起点。
他强迫自己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像一个在废墟中寻找可用零件的工程师。
抛开那些曾经被珍视、如今却显得可笑的高标准,只保留最基本、最核心、最无法舍弃的东西。
他沉默了很久。茶烟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升腾、变幻。黎梦耐心地等待着,没有催促,只是又为他续上了半杯温热的茶汤。
终于,谷云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丝梳理后的清晰,像是在陈述一份经过深思熟虑的、删减到最简版本的契约条款:
“第一,她必须……真心爱我。”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咀嚼这个“爱”字的重量,“不是基于我的身份、财富,或者其他任何外在的东西,仅仅是因为我是谷云这个人本身。”
“第二,生活上能够独立。” 谷云继续说道,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不只是经济上的独立,这个我不在乎。我指的是……人格和精神的独立。”
“第三,” 他停顿的时间更长,似乎对这个要求感到有些……不合时宜的惭愧,“外貌身材……过得去就行,一般就好。干净,整洁,健康。不需要多么惊艳,多么完美。”
说完这三个“最低要求”,谷云像是耗尽了力气,后背微微佝偻下去,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听起来……是不是很简单?甚至……有点可笑?连这种最基本的东西,我都……”
他哽住了,后面的话被苦涩淹没。连这种“最低”的要求,他都一再被辜负,被欺骗,被践踏。
这让他对自己的判断力,甚至对“爱情”本身存在的可能性,都产生了深刻的质疑。
黎梦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评判的神色。她看着儿子眼中那份深刻的自我怀疑和痛苦,看着他那份小心翼翼列出“最低要求”后依旧被打击得摇摇欲坠的脆弱。
她伸出手,不是去拍他的肩膀,而是拿起茶海中那只小巧的竹制茶则,轻轻拨弄着紫砂壶中舒展开来的碧绿茶叶。动作轻柔,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节奏感。
“云儿,” 黎梦的声音如同温润的玉石,在氤氲的茶烟中流淌,“你错了。”
谷云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更深的茫然。他错了吗?连这种最低的要求都是奢望吗?
“你没有错。” 黎梦的目光温和而坚定地迎上他错愕的视线,清晰地重复道,“你的要求,一点都没有错。”
“真心相爱,彼此独立,外在得体……这些,” 黎梦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是任何一段健康、长久的两性关系里,最朴素也最珍贵的基石。它们不高,一点也不高。它们是地基,是氧气,是让一段关系能够称之为‘关系’的最基本条件。追求它们,不是不知好歹,而是对自己、对对方、对‘关系’本身最基本的尊重和负责。”
谷云怔怔地看着母亲,黎梦的肯定像一股微弱的暖流,试图融化他心头的坚冰,却依旧显得杯水车薪。他喃喃道:“可是……妈,我……”
黎梦轻轻抬手,止住了他未尽的自我否定。她拿起茶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茶海上并不存在的水渍,目光却变得更加深邃。
“云儿,你的问题,或许不在于‘要求’本身,而在于……”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精准的表达,“在于你如何面对这些要求被满足,或者……被辜负时,所产生的结果。”
她放下茶巾,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宁静的深海,清晰地映出谷云迷茫的脸庞。
“你说你迷茫,因为答案模糊了。曾经清晰的认知被打破了。这很正常。就像我们解一道复杂的方程式,原本以为掌握了唯一的正确解法,却突然发现它行不通了,甚至答案本身都可能存在多个解。这个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黎梦没有等谷云回答,她伸出手指,蘸了一点温热的茶水,在紫檀木茶海光滑如镜的台面上,缓慢而清晰地写下一个数学符号:
∑
“看这个符号,” 黎梦的声音带着一种智性的引导,“它代表‘求和’。在爱情,或者说在任何一段深刻的关系里,我们都不可能要求每一个因素,每一个瞬间,都完美无瑕,都大于零(positive)。”
她的指尖在那湿润的符号旁轻轻划过,留下淡淡的水痕。
“人无完人,关系更是如此。它会包含甜蜜(+),也必然包含苦涩(-);有信任(+),也可能有猜忌(-);有付出(+),也可能有失望(-);有契合(+),也可能有摩擦(-)。这才是生活的常态,是关系的真相。”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谷云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平静:“绯樱给了你纯粹心动的开始(+),却也给了你被隐瞒和放弃的痛楚(-)。桃染给了你婚姻的责任和承诺(+),却也给了你欺骗和利用的伤害(-)。这些都是她们带给你的‘因素’,有正有负。”
谷云的心随着母亲的话语起伏,那些被刻意压抑的痛苦画面再次翻涌上来。绯樱分手时决绝的背影(-),桃染谎言被戳穿时冰冷的眼神(-)……但也有绯樱曾经明亮的笑容(+),桃染在众人面前维护他的姿态(+)……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更加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