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炭炉烧得正旺,陆九渊屈指弹了弹钳子里的精铁片,火星子噼啪溅在青石板上。
他昨晚从铁匠铺顺来的这段精铁本是做箭杆的余料,此刻在炭火里煨得发红,映得他眼底也泛着暖光。
\"叮——\"刻刀划开金属表面的瞬间,他的手腕微微发颤。
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打首饰,从前在书场听人说\"情根深种,金石为开\",如今才算懂了——刻刀每往下压一分,掌心就沁出一层薄汗,不是怕力道太轻,是怕力道太浅,刻不进这枚戒指里,更刻不进谢卓颜的骨血里。
\"言...颜...\"他对着金属片轻声念,刻刀在\"颜\"字最后一竖时顿了顿。
记忆突然涌上来:上个月在扬州城,他替丐帮截了批私盐,浑身是血地冲进绣坊找谢卓颜,正撞见她蹲在角落,手里攥着半幅红绸,见他进来就慌慌张张往身后藏。
后来他才知道,那上面歪歪扭扭绣着\"陆谢\"二字,针脚乱得像被风吹散的星子。
\"深些,再深些。\"他咬了咬后槽牙,刻刀几乎要穿透金属。
火星落在手背上,烫出小红点,他却像没知觉似的——谢卓颜绣嫁衣时指尖扎的血珠比这疼十倍,她都没吭一声。
当\"言颜\"二字终于清晰地浮现在戒面上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陆九渊吹去金属屑,戒指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字迹边缘还留着刻刀反复描摹的痕迹,像他藏不住的忐忑。
他把戒指揣进贴胸的衣襟里,转身时撞翻了炭炉边的铜盆,\"哐当\"一声在空荡的密室里格外响。
\"九渊?\"
门被推开一条缝,谢卓颜的声音裹着粥香飘进来。
她穿着月白衫子,发尾松松系着条红绳,腕间银铃随着推门的动作轻响,\"我熬了小米粥,你...昨晚又宿在铁匠铺了?\"
陆九渊的喉咙突然发紧。
他想起昨夜回来时,她蜷在被子里的模样,月光漏在她脸上,睫毛像沾了霜的蝶。
此刻她眼底还带着没睡饱的水雾,却硬撑着早起给他做饭——这姑娘总把心事藏在柴米油盐里,偏生他现在要把最烈的酒,最烫的火,都捧到她面前。
\"卓颜。\"他走过去,握住她沾着粥渍的手。
她的手很小,指尖还留着绣绷磨出的薄茧,\"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他单膝跪在青石板上时,谢卓颜的粥碗\"当啷\"掉在地上。
瓷片溅到脚边,她却像没听见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掌心的戒指——晨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刚好落在\"言颜\"二字上,像给那两个字镀了层金。
\"我陆九渊没八抬大轿,没良田千顷。\"他的声音发颤,比在万军阵前说书时抖得还厉害,\"可这枚戒指是我亲手打的,刻了你的名字。
卓颜,你...愿意嫁给我吗?\"
谢卓颜的眼泪\"啪\"地砸在戒指上。
她想说话,喉咙却像塞了团棉花,只能拼命点头,发梢的红绳跟着晃。
陆九渊握住她的手,戒指贴着她的皮肤,还带着他胸口的温度。
当戒指稳稳套上她无名指时,她突然扑进他怀里,指甲掐进他后背,\"你骗我...你说开春才...\"
\"等不到开春了。\"陆九渊吻她发顶,声音闷在她发间,\"我怕明天左冷禅的人就杀到,怕嵩山派的箭先戳穿我的喉咙,怕没机会把这戒指套在你手上。
卓颜,我要现在就把你绑在身边,一辈子。\"
她哭够了,抬头时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樱桃。
陆九渊被她的模样逗笑,打横把她抱起来。
她惊呼一声,搂住他脖子,银铃叮叮当当响成一片,\"你做什么!\"
\"洞房演练。\"他故意凑近她耳畔,看她耳尖瞬间红透,\"总不能等拜堂那天,连新娘都抱不稳。\"
她捶他胸口,力气却轻得像挠痒痒,\"无赖...你从前说书的正经劲儿都哪去了?\"可嘴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住,像春风吹开了第一朵桃花。
夜里,陆九渊躺在炕上,看月光爬过谢卓颜腕间的银铃。
她睡熟了,戒指在月光下泛着淡光,\"言颜\"二字清晰得像刻在他骨头上。
他轻轻碰了碰那枚戒指,想起今日在街角茶摊听来的消息——少林藏经阁近日有高僧讲法,扫地僧的禅音能渡人心魔。
窗外起了风,吹得窗纸簌簌响。
陆九渊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无名指——等安置好卓颜,该去会会那位扫地僧了。
有些事,他得提前问清楚;有些因果,他得提前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