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森出国的手续基本办得差不多了,他告诉我们,他订的机票时间,就在段磊宣判那天下午,他说,他要亲眼看到段磊的事情有个着落,他才能安心离开。
段磊宣判那天,天色阴沉沉的,像随时都能下大暴雨的迹象,我们所有人,我,轩哥,刘政,笛飞,荣亮,还有博森,凯哥最后也来了,他给我们带来了一些衣服,凯哥说:“用最体面的样子去送一下段磊吧。”
我们全都换上了凯哥带来的衣服,清一色的黑衬衫,像是去参加一场庄严的仪式,或者说,是参加一场葬礼,一段青春岁月的葬礼,也将迎接一段未知的刑期。
法庭庄严肃穆,气氛压抑的似乎让人喘不过气来,我们坐在听众席上,看着段磊被法警带了上来,他瘦了些,依旧是他那代表性的光头,眼神却很是平静,看到我们的时候,他朝我们轻微的扬了一下嘴角,像是在安慰我们。
审判过程漫长而煎熬,检察官,律师,法官的话语在耳边嗡嗡作响,那些法律条文和案情细节我们听不太懂,我们只关心最后的结局,所有人的心都悬在最后那句判决上,所有人都坐得笔直,生怕漏听一些重要的话语,我双手紧紧攥着拳头。
终于,法官开始宣读判决书。一连串的鉴于,考虑到之后,我们最关心的那句话终于落下:“被告人段磊,犯故意伤害罪,但情节认定属于防卫过当,且归案后认罪态度良好,其家属积极赔偿被害人损失并取得谅解,综合考量,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我猛的瞪大了眼睛,拉了一把笛飞:“法官刚刚说什么?几年?”
笛飞拍了拍我的后背,激动的说道:“七哥,三年,只判了三年。”
是啊,只判了三年,不是十年,不是五年,是短短的三年。
博森之前预估的两三年,成了现实,这几乎是最好的结果了,我们彼此对视,都能看到对方眼里闪烁的泪光和压抑不住的激动,段磊也听到了,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目光看向我们,重重的冲我们点了点头。
这意味着,只要他在里面表现良好,加上凯哥在里面的运作,或许还用不了三年,我们就能重新接他回来。
审判结束,法警带着段磊离开,他回头看了我们最后一眼,用口型无声地说:“等我出来。”
这一刻,种种复杂的情绪缠绕在我的脑海里,但没时间让我过多的沉浸在这种情绪里,因为接下来,又是一件诀别的事,那就是送别博森。
我们这里没有机场,他需要坐长途汽车去省城,再从省城飞往那个遥远的,陌生的国度。
从们没有开车,而是选择了走路去车站,法院离车站不是很远,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像是在保留着这最后的时光。
汽车站里永远都是人声鼎沸,充斥着各种告别和迎接,而我们的告别,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博森办理好行李托运,手里只拿着一个小小的背包。
离发车还有半小时,我们一群人围在候车室的一个角落,气氛压抑得可怕。
博森努力的笑了笑:“行了,哥几个,都别哭丧着脸了。”他捶了捶我和刘政的胸口:“哥们是去享受资本主义的腐朽生活去了,又不是去受罪,等我在那边站稳脚跟,你们一个个都给我过来玩,包吃包住。”
刘政第一个没忍住,但是他还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没让自己哭出来,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操,你他妈到了那边安顿好了以后,记得给哥几个打电话,别他妈玩失踪。”
博森虽然是笑着,但是眼圈却红了:“放心,安顿好了以后第一时间给哥几个打电话,随时接受组织查岗。”
荣亮上前,再次用力抱了抱他:“记住哥们的话,低调点,但也别让人欺负了,要是受欺负了哥几个跨国去帮你出气。”
“知道了,亮哥。”博森回抱他。
笛飞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的握了握博森的手:“兄弟,保重。”
轩哥看着博森,帮他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兄弟,常联系,哥在家里等你回来。”
博森有些哽咽的说道:“轩哥,我走了,以后有啥处理不好的事情压力就都到你头上了,有事的时候多拦着他们,别那么冲动了。”他顿了顿:“要是再有过不去的事了,记得给哥们打电话。”
最后,他看向我和凯哥,博森走过去,轻轻抱了凯哥一下:“凯哥,磊哥的事还得麻烦你多费心了,等我回来了,一定请你喝酒。”
凯哥没什么情绪变化,淡淡的说道:“放心吧,磊子那边的事情我会尽力去帮他的,等你回来的时候没准他早就出来了。”
博森最后看着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我们同时伸出手,不是握手,而是像那天在医院里一样,用拳头,不轻不重的撞在对方的胸口:“七儿,好好的,跟温绕好好过,高楠没什么朋友,我走以后让温绕多带她玩玩。”
“森哥,一路保重。”这是我第一次叫他森哥。
广播里开始催促前往省城的旅客检票上车了。
博森深吸一口气,拿起背包:“走了,都别送了,看着你们我难受。”
他说着别送,却一步三回头,我们跟在他身后,一直跟到了检票口。
他过了检票口,走向那辆即将载他远行的大巴,在他踏上大巴车门台阶的那一刻,刘政终于崩溃了,带着哭腔大喊了一声:“森哥,一路保重,哥们等你回来!”
博森猛的转过身,他再也控制不住,眼泪瞬间决堤,顺着脸颊滚落,他朝着我们用力地挥手,他两只手放在嘴边,放声的开始大喊:“他日重逢,但愿你我都能比现在更好,不必多言,一切尽在心中,保重,我的兄弟们。”
我们这群自诩天不怕地不怕,流血不流泪的大老爷们,此刻在人来人往,喧嚣嘈杂的汽车站检票口外,再也绷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