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长老议会
望仙台的云雾中带着三分仙气,七分肃穆。
此刻,环绕台沿的十二根盘龙柱正吞吐着淡淡的灵光,将四面八方赶来的各族长老笼罩在一片近乎凝固的寂静里。台面是用万年玄冰玉铺就的,冰玉之下隐约可见流转的灵脉光泽,可今日,就连这万年不熄的灵脉都似被一股沉重的气息压制,光泽黯淡了许多。
人族大长老玄渊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身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袖口处绣着的北斗七星图案已有些模糊,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云雾,直抵深渊。他拄着一根通体黝黑的铁梨木拐杖,杖头镶嵌的夜明珠在昏暗里泛着微光,声音带着久经岁月打磨的沙哑:“诸位,魔气外泄已有三月,黑风谷西侧的妖兽已开始异化,青岚山的药田也出现了灵植枯死的迹象——再拖下去,恐怕不等我们找到源头,三界的灵气平衡就要被彻底打破了。”
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诸位长老,最后落在妖族席位上。那里坐着狐族长老九尾天狐,她今日未化人形,而是保持着本体姿态——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九条蓬松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摆动,每一根尾尖都萦绕着淡粉色的妖气。她身边是熊族长老,那是个身高近丈的壮汉,赤裸的上身布满了狰狞的伤疤,腰间只围着一块虎皮裙,此刻正皱着眉,用粗粝的手指敲击着冰玉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玄渊长老说得在理,”熊族长老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震得台面上的茶杯都轻轻晃动,“俺们妖族的崽子已经折损了十几个,都是去探查裂隙的——那魔气邪性得很,沾着点皮毛就会神智错乱,见人就咬。”
九尾天狐轻轻舔了舔前爪,声音带着狐族特有的娇媚,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熊罴说得没错,但玄渊长老方才提议封锁深渊裂隙,却是万万不可。”她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凝重,“诸位或许不知,那裂隙之下连通着妖界的灵脉之源,就像人族的灵脉扎根在青岚山,仙域的灵脉系于瑶池一样,那是我们妖族灵气的根本。若是用蛮力封死,不出半年,黑风谷的灵植就会全部枯萎,到时候别说抵挡魔气,恐怕妖族自身就要先乱了。”
“灵脉之源?”人族席位中有人低呼出声。玄渊长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铁梨木拐杖在冰玉台上轻轻一顿,发出“笃”的一声闷响:“天狐长老为何从未提及此事?若是早知晓裂隙与妖界灵脉相连,我等也不会考虑封锁之法。”
九尾天狐的尾巴微微一沉:“并非刻意隐瞒,只是这灵脉之源是妖族禁地,除了历代长老,鲜少有人知晓具体位置。况且谁也没想到,深渊裂隙会偏偏出现在灵脉之源的上方——这裂隙像是被人硬生生撕开的,边缘还残留着不属于三界的混沌气息。”
“混沌气息?”仙域长老紫虚真人忽然开口。他一身月白道袍,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手中握着一把拂尘,拂尘的银丝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身旁的星辰石正散发着淡淡的星辉,将他周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里,“天狐长老可否细说?那气息与魔气有何不同?”
九尾天狐回忆着裂隙边缘的景象,尾巴不自觉地绷紧了:“魔气是污浊的,带着毁灭与吞噬的力量,可那混沌气息……更像是虚无,接触到的东西会直接湮灭,连灰烬都留不下。我派去的青狐一族最擅长感知气息,回来后只说像是靠近了宇宙诞生前的虚无,再多说一个字就七窍流血,至今还昏迷不醒。”
紫虚真人捻着胡须,沉吟片刻,忽然将手中的星辰石往前推了推。那石头约莫拳头大小,通体透明,里面仿佛装着一片缩小的星空,无数细碎的光点在其中缓缓流转。随着他指尖灵力注入,星辰石骤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将望仙台照得如同白昼,台面上的冰玉也反射出点点星辉,竟与星辰石的光芒交相辉映。
“诸位请看,”紫虚真人的声音带着仙域特有的空灵,“此石采自九天星河,内含三界灵气图谱。老夫研究多日,发现那深渊裂隙虽连通妖界灵脉,却也在不经意间扰乱了灵脉的流转——魔气正是顺着这紊乱的轨迹外泄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所以,堵不如疏。”
“疏?”玄渊长老挑眉,“紫虚真人有何良策?”
“布阵。”紫虚真人指尖轻弹,星辰石的光芒骤然收敛,化作一道流光飞入他掌心,“老夫曾在仙域古籍中见过记载,上古时期曾有大能布下‘三界锁灵阵’,此阵可引三界灵脉之力,在裂隙处形成一道无形屏障——既能阻挡魔气外泄,又不损伤灵脉本身,反而能梳理紊乱的灵气轨迹。”
“三界锁灵阵?”熊罴长老挠了挠头,“听着挺厉害,真有这么神?”
“古籍记载不假,”紫虚真人点头,“但此阵布设极为苛刻,需要三种力量作为阵基——青岚山的地脉之力、黑风谷的妖力,以及瑶池的仙气。三者缺一不可,且需在同一时辰注入阵眼,稍有偏差,阵法便会崩塌,届时不仅挡不住魔气,反而可能引发灵脉反噬。”
他的话让望仙台再次陷入沉默。青岚山是人族根基所在,地脉之力厚重沉稳,由人族长老亲自引导自然可行;瑶池仙气纯净磅礴,仙域长老出手也不成问题;可黑风谷的妖力……妖族向来派系众多,黑风谷更是有熊族、狐族、狼族等十几个部族聚居,想要将妖力凝聚一处,绝非易事。
九尾天狐似乎看穿了众人的顾虑,九条尾巴缓缓舒展开来:“妖族这边,我会亲自前往黑风谷,说服各族族长合力贡献妖力。熊罴,你去通知狼族和豹族,就说这是关乎妖族存亡的大事,谁敢推诿,休怪我不客气。”
熊罴重重点头:“俺这就去办!谁要是敢拖后腿,俺一拳头砸烂他的洞府!”
玄渊长老也松了口气:“人族这边,我会带着青岚山的地脉玉佩前往阵眼,保证地脉之力准时注入。”
紫虚真人抚掌笑道:“如此甚好。只是还有一事——阵法启动后,需要有人守住阵眼,引导三界灵气融合。这引导之人需得灵力纯净,且能同时承受地脉、妖力与仙气的冲击,否则一旦灵力紊乱,阵法便会失控。”
众人闻言,皆面露难色。各族长老虽修为高深,但常年与本族灵气打交道,灵力早已带着各族特有的属性——人族灵力偏厚重,妖族偏桀骜,仙域偏清灵,想要同时兼容三种力量,实在太难。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台侧传来:“晚辈或许有个提议。”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洛尘不知何时已站在台边。他身着青色长衫,腰间系着一块墨玉,长发用一根木簪束起,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身旁站着的苏徭则是一身白衣,裙摆处绣着几枝寒梅,气质清冷如月华,手中握着一柄折扇,扇面是空白的,却隐约有灵气流转。
“洛尘小友?”玄渊长老认得他,这位年轻人在三月前的试炼中拔得头筹,灵力纯净度连他都暗自惊叹,“你有何想法?”
洛尘上前一步,对着诸位长老拱手行礼:“晚辈曾参与青岚山的试炼,发现通过试炼的修士,其灵力都经过了洗灵池的净化,杂质极少。而且试炼中设有三界幻境,他们在幻境中接触过地脉、妖力与仙气,虽未能完全掌控,却也不会像寻常修士那般排斥。”
苏徭接着说道:“我与洛尘师弟商议过,通过试炼的修士共有三十六人,恰好对应天罡之数。若让他们分别守住阵眼的三十六处节点,以他们净化后的灵力引导灵气融合,或许能成。”
紫虚真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此计甚妙。洗灵池的净化之力源自上古,经此池洗涤的灵力确实纯净无匹,且三十六人对应天罡,暗合阵法玄机——只是这些修士修为尚浅,能承受住阵眼的压力吗?”
“晚辈愿与他们一同守阵。”洛尘语气坚定,“晚辈的灵力在试炼中曾与三界灵气共鸣,或许能助他们稳定心神。”
苏徭也点头:“我精通阵法推演,可在阵眼旁协助他们调和灵力。”
玄渊长老看着眼前这对年轻修士,忽然笑了:“好!长江后浪推前浪,人族有你们这样的后辈,是天大的幸事。”他转向众人,“诸位以为如何?”
九尾天狐晃了晃尾巴:“狐族也有几个通过试炼的小辈,让他们跟着历练历练也好。”
紫虚真人抚须道:“仙域的试炼修士也可加入,多一份力量,便多一分把握。”
事情就这般定了下来。各族长老又细细商议了阵法的细节——玄渊长老负责绘制阵眼分布图,确保三十六处节点精准对应裂隙方位;九尾天狐去黑风谷凝聚妖力,同时探查裂隙周围的妖灵异动;紫虚真人返回瑶池准备仙器,顺便带来仙域的阵法典籍,供苏徭参考推演。
散会时,望仙台的云雾已散去不少,露出了澄澈的天空。洛尘望着远处青岚山的方向,那里的灵脉光泽似乎比来时明亮了些。苏徭走到他身边,轻声道:“三日后午时,天地灵气最盛,确实是布阵的最佳时机。只是……”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古籍中说,三界锁灵阵启动时,会引来混沌之气的反扑,那些通过试炼的修士,怕是要受些苦了。”
洛尘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我会护着他们的。你忘了?试炼时我们曾一起抵御过幻境中的混沌之力,这次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苏徭看着他眼中的坚定,轻轻点头:“嗯。我已经让人去通知那些修士了,让他们这三日好生调息,尽量将灵力提升到巅峰状态。”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图纸,“这是我昨夜推演的阵法节点图,你看是否有疏漏?”
洛尘接过图纸,只见上面用朱砂勾勒出繁复的纹路,每一处节点都标注着对应的修士姓名和灵力属性,甚至连节点之间的灵气流转轨迹都画得清清楚楚。他仔细看了半晌,指着其中一处道:“这里的灵气流转似乎有些急促,不如将狼族修士调到此处,他们的妖力偏刚猛,或许能缓冲一下。”
苏徭眼睛一亮:“你说得对!我只考虑了灵力纯净度,倒是忘了各族灵力的特性——就依你所言,让狼族修士守在这里。”
两人正低声商议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九尾天狐化为人形走了过来。她此刻穿着一件粉色纱裙,长发如瀑,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全然不见方才在议会时的威严:“洛尘小友,苏徭姑娘,老身有件事想拜托你们。”
洛尘拱手:“天狐长老请讲。”
九尾天狐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玉佩是用黑风谷的暖玉制成的,上面雕刻着一只狐狸的图案,隐隐有妖气流转:“这是狐族的信物,你拿着它去黑风谷,那些部族族长会给你几分薄面。老身担心熊罴那莽夫压不住场面,你们去了也好从中调和。”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尤其是狼族,他们族长向来桀骜,若他不肯配合,你可用这玉佩调动狐族的力量——切记,不可硬来,免得伤了妖族内部的和气。”
洛尘接过玉佩,郑重地收入怀中:“长老放心,晚辈定会妥当处理。”
九尾天狐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苏徭:“苏徭姑娘精通阵法,老身还有一事相求。黑风谷的妖力凝聚需要引灵阵辅助,可族中懂阵法的修士都在镇守各处,姑娘能否……”
“长老放心,”苏徭笑道,“我会带着几名仙域修士一同前往黑风谷,帮你们布下引灵阵。”
九尾天狐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化作一道白光,朝着黑风谷的方向飞去。
三日后,午时。
深渊裂隙周围早已布置妥当。三十六名通过试炼的修士分别站在对应的节点上,他们身着统一的青色法衣,手中握着各自的法器——人族修士多持长剑,妖族修士带着本命法宝,仙域修士则握着拂尘或玉如意。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却又透着坚定。
洛尘站在阵眼中央,手中握着青岚山的地脉玉佩;苏徭站在他身侧,手中拿着一面铜镜,镜面上刻着繁复的阵法纹路,正不断推演着灵气的流转。
玄渊长老、九尾天狐和紫虚真人分别站在裂隙的三个方向,他们身前各有一道光柱——玄渊长老身前的光柱呈土黄色,带着厚重的地脉之力;九尾天狐身前的光柱是粉色的,蕴含着磅礴的妖力;紫虚真人身前的光柱则是银白色的,仙气缭绕,纯净无比。
“时辰到!”玄渊长老一声低喝,将地脉玉佩猛地按向地面。
“起!”九尾天狐和紫虚真人同时发力,两道光柱瞬间朝着裂隙中央飞去。
三道光柱在裂隙上方交汇,形成一道三色光环。光环越转越快,逐渐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裂隙笼罩其中。魔气撞上屏障,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是沸水浇在了寒冰上,瞬间消散无踪。
“守阵眼!”洛尘高声喊道,将体内灵力注入脚下的阵眼。
三十六名修士同时发力,他们的灵力顺着节点的纹路流入阵眼,与三道光柱融合在一起。原本有些晃动的光环渐渐稳定下来,屏障的光芒也越来越亮。
就在这时,裂隙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一股漆黑的混沌之气猛地冲了出来,狠狠撞在屏障上。屏障剧烈晃动,几处节点的修士顿时喷出一口鲜血,灵力瞬间紊乱。
“不好!”苏徭脸色一变,手中的铜镜光芒大盛,“快调整灵力!左三节点减弱三成,右七节点加强五成!”
洛尘也立刻反应过来,将自身灵力分成三十六股,分别注入各个节点:“凝神静气!不要被混沌之气干扰!”
修士们咬紧牙关,强忍着体内翻腾的气血,按照苏徭的指令调整灵力。左三节点的人族修士将灵力收回三成,右七节点的狼族修士则猛地爆发妖力,将混沌之气的冲击硬生生挡了回去。
屏障再次稳定下来,可裂隙深处的混沌之气却像是被激怒了,接二连三地冲击着屏障。每一次冲击,都有修士受伤,但他们谁也没有后退——他们知道,自己守住的不仅是一个节点,更是三界的安宁。
玄渊长老看着阵中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将更多的地脉之力注入光柱:“孩子们,撑住!灵脉之力会护住你们的心神!”
九尾天狐也加大了妖力的输出,粉色的光柱中飞出无数狐火,在屏障外形成一道火焰结界,灼烧着不断涌来的混沌之气:“妖族的崽子们,拿出你们的血性来!”
紫虚真人则掐动法诀,银白色的仙气化作一道道锁链,将混沌之气缠绕起来,慢慢净化:“仙域的弟子,莫要忘了仙途大道,守护三界,便是守护你们自己!”
时间一点点过去,午时的天地灵气越来越盛,三道光柱也越来越亮。屏障上的三色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将魔气和混沌之气牢牢锁在裂隙之内。
当最后一丝混沌之气被屏障挡回裂隙深处时,洛尘长舒一口气,缓缓收回了灵力。三十六名修士也同时撤力,一个个瘫坐在地上,浑身是汗,却都露出了笑容。
玄渊长老走上前,拍了拍洛尘的肩膀:“好小子,没让我们失望。”
九尾天狐也化为人形,递给苏徭一枚丹药:“这是狐族的凝神丹,让孩子们服下,能尽快恢复灵力。”
紫虚真人看着稳定的屏障,抚须笑道:“三界锁灵阵已成,今后只需定期注入灵力维护,魔气便再也无法外泄了。”
望仙台的云雾再次升起,这一次,云雾中带着淡淡的灵气清香。各族长老望着深渊裂隙上方那道三色屏障,脸上都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洛尘走到苏徭身边,看着远处渐渐恢复生机的黑风谷,轻声道:“结束了。”
苏徭点头,眼中映着屏障的光芒:“不,是新的开始。”
阳光穿过云雾,照在望仙台上,也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他们知道,守护三界的路还很长,但只要各族同心,再大的困难,也终会被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