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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子夜异闻 > 第145章 画中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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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南有座荒废的宅院,墙垣倾颓,荒草萋萋。宅子主人原是前朝官员,因事获罪,家道中落,这宅子便空置了三十余年。城中流传宅中闹鬼,夜半常有女子哭声,故而无人敢近。

城南书生柳明轩,家贫而志高,租住在城外一座破旧小院中苦读。这年秋闱失利,心中郁结,又因房东催租甚急,一日散步至废宅前,见门扉半掩,院内古树参天,虽显破败,却自有一番清幽气象。

“好个僻静所在,若能在此读书,岂不快哉!”明轩自语道,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院内落叶积了厚厚一层,西厢房屋顶已塌了一半,唯东厢三间房舍尚完好。明轩推开正中房门,灰尘簌簌落下,屋内桌椅床榻俱全,只是蒙尘结网。墙角一只木箱半开着,露出几卷书画。

明轩拂去灰尘,展开画卷。首卷是幅山水,笔法精妙;次卷为花鸟,栩栩如生;末卷却只题一首词,词牌名《临江仙》,字迹娟秀,似是女子手笔:

“暮雨潇潇江上村,绿林豪客夜知闻。相逢何须言名姓,妾在金陵第几家?”

明轩反复吟诵,觉词意幽婉,似有无限心事藏于字里行间。再看落款,只题“蓉娘”二字,钤一方小印,已模糊难辨。

“好词!好字!不知这蓉娘是何许人也。”明轩叹道,将画卷细心收好。

当夜,明轩便收拾简单行李,搬入废宅东厢。打扫至夜,疲乏不堪,倒头便睡。朦胧间似听得女子轻吟浅唱,正是白昼所见那首《临江仙》。明轩只当是梦,翻个身又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明轩被鸟鸣惊醒,起身见桌上竟摆着几样精致早点,还冒着热气。四下寻找,不见人影,唯窗台上一只碧玉簪,在晨光中泛着温润光泽。

“奇哉!莫非有田螺姑娘不成?”明轩笑道,腹中确实饥饿,便将点心吃了,味极甘美。

此后连日,明轩白日读书,夜间安歇,每日清晨必有餐食出现,屋内总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明轩几次早起欲窥究竟,总因前夜苦读,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餐食早备好了。

一夜,明轩故意早早假寐。至三更时分,忽闻窸窣声响,眯眼偷看,见一白衣女子正轻拭书案。女子身形窈窕,云鬓半偏,斜插一支碧玉簪,与那日窗台上所见无异。

明轩猛然坐起:“姑娘何人?”

女子吃了一惊,欲遁走,明轩急拦门前。女子低头道:“公子何必相阻?妾见公子清贫苦读,特来相助,绝无恶意。”

烛光下,明轩见女子约莫二八年华,容貌清丽,眉目如画,不觉怔住。女子自称蓉娘,原是宅主之女,三十年前因病早逝,因牵挂人间一段未了之缘,魂魄滞留于此。

明轩忆起那卷题词,问道:“那首《临江仙》...”

“正是妾身所作。”蓉娘轻声道,“妾生前酷爱诗词书画,那日见公子珍视妾之拙作,心甚感念,故现身相见。”

明轩本是豁达之人,虽知蓉娘非人,但见她温婉善良,也不惧怕。二人挑灯夜谈,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际遇,竟十分投缘。自此,蓉娘每夜皆来,为明轩红袖添香,相伴苦读。

相处日久,明轩对蓉娘情愫暗生。一夜,春雨潇潇,明轩望着灯下蓉娘侧影,情不自禁道:“若能永伴卿旁,虽死无憾。”

蓉娘却黯然垂泪:“人鬼殊途,终须一别。妾之滞留,实因生前曾与一人有约,要等他归来。如今三十年已过,想必他早已忘怀。”

蓉娘道出一段往事。原来她生前与寒门书生陈青桓相恋,私定终身。陈生赴京赶考前,二人曾在此宅海棠树下誓言白头。蓉娘赠他碧玉簪为信物,约定不管中与不中,必半年内归来。谁知陈生一去不返,蓉娘相思成疾,郁郁而终。

“妾非怨他负约,只恐他遭逢不测,或是身不由己。”蓉娘泪光盈盈,“若公子将来有机会,愿为打听陈郎下落,妾便心愿已了,可往轮回。”

明轩心中酸涩,却仍应允:“必为卿打听此人下落。”

自此,明轩一面苦读,一面多方打听陈青桓消息。然而三十载光阴流逝,物是人非,竟无半点音讯。

这年春天,明轩再度赴试。临行前,蓉娘送至门外,递上一方绣帕:“公子前程远大,不必以妾为念。若得中,自有良缘相配。”

明轩握住蓉娘之手,只觉冰凉如水:“待我归来,必寻得解法,与卿相守。”蓉娘微笑不答,眼中却有无限凄楚。

科场之中,明轩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助。放榜之日,果中举人。同年纷纷相贺,邀宴不断。宴席间,明轩偶遇一老翰林,姓陈,年逾花甲,言谈间提及原是金陵人士。

明轩心中一动,问道:“老先生可识得一位陈青桓?”

老翰林手中酒杯突然落地,面色大变:“公子从何处听得此名?”

明轩见老者反应异常,便道:“偶然听人提起,似是三十年前一位书生。”

老翰林长叹一声,泪落衣襟:“不瞒公子,陈青桓正是老夫原名。当年少年意气,嫌名字俗气,得中后便改了如今之名。”

明轩愕然,细看老者眉眼,依稀与蓉娘所描述有几分相似。追问之下,陈翰林道出当年真相。

原来他当年赴京应试,途中染重病,延误半年方愈。待得中考,又因才华出众被宰相看中,强招为婿。他曾遣人送信回金陵,却得知蓉娘病故,宅院已空。伤心之下,遂接受相府姻缘,更名改姓,从此官运亨通。

“多年来,未尝一日敢忘蓉娘。”陈翰林老泪纵横,“每每思及,心痛如绞。不知何以近日尤甚,常梦回旧宅,见海棠树下,伊人犹在。”

明轩默然良久,方道:“先生可还记得曾赠碧玉簪?”

陈翰林大惊:“公子如何得知?”忙从怀中掏出一锦囊,内藏一枚碧玉簪,竟与蓉娘发间所戴一模一样。

“缘是成双之簪!”明轩叹道,“今日一会,实非偶然。今夜三更,请先生至旧宅一会,便知端的。”

当夜,陈翰林如约而至。明轩引他至院中海棠树下。月光如水,落花如雪。恍惚间,见一白衣女子自树影中走出,容颜如昨,正是魂牵梦萦的蓉娘。

“青桓兄,别来无恙?”蓉娘含笑相问,眼中已无怨怼。

陈翰林涕泪交流,跪地谢罪。蓉娘轻抚其发,柔声道:“非君之过,乃天命如此。见君安然,妾已无憾。今当别矣。”

此时明轩方觉心痛,急道:“卿去后,我当如何?”

蓉娘转向明轩,微微一笑:“公子情深,妾非木石,岂能无感?然人鬼殊途,终难相守。妾有一卷《临江仙》,公子且留作念想。”

东方既白,蓉娘身影渐淡,终化入晨雾之中。唯地上落着一方绣帕,包着一卷画轴。明轩展开,见是那首《临江仙》,墨迹犹新,似刚写就。

陈翰林自此辞官归隐,在旧宅旁结庐而居,日夜为蓉娘诵经超度。明轩则携画离去,继续苦读,次年春闱高中进士,却辞官不受,云游四方。有人见他行医济世,身边总带着一卷画轴,偶尔在月明之夜展开,对画饮酒,似与何人低语。

又数年,明轩重返金陵,见废宅已修葺一新,海棠树更加茂盛。陈翰林已于年前无疾而终,临终前嘱人将之与蓉娘衣冠合葬。

明轩在海棠树下掘得一方铁盒,内有两枚碧玉簪并一封信。信是蓉娘笔迹,写道:“公子见信时,妾已轮回转世。三世之后,金陵城南,海棠树下,当再相逢。”

明轩将碧玉簪埋回树下,独携那卷《临江仙》飘然远去。后人传言,有渔夫夜泊江边,见月中仙人踏波而行,口占一阕《临江仙》,正是:

“暮雨潇潇江上村,绿林豪客夜知闻。相逢何须言名姓,妾在金陵第几家?”

至此,金陵废宅再无怪事,唯海棠花开时,幽香袭人,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