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尔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带走了一枚小小的狼牙哨,也带走了一个足以改变草原格局的提议。
帅府之内,赵勇那张写满好奇的脸凑了过来,贼兮兮地笑道。
“将军,我看那巴特尔走的时候,眼睛都红了。您这招英雄难过美人关,用得是真地道。”
“要不,干脆把那阿古拉公主给娶回来当压寨夫人,到时候整个蛮夷部落,不都成了咱们的亲戚?”
李琼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将手中那杯凉透的茶水泼在炭盆里,激起一阵白烟。
“你这脑子里除了女人和打仗,还能不能装点别的东西?”
“能啊!”赵勇把胸脯拍得震天响:“还能装下给将军您效忠!”
李琼懒得再理会这个活宝,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副巨大的沙盘上。
匈奴人成了他的分销商,蛮夷成了他的武装押运,冀、并、幽三州的地方官成了他收过路费的帮手。
一张无形的大网,以镇北关为中心,已经悄然笼罩了整个北方。
这张网不仅在输送着金钱和货物,更在源源不断地为镇北关输送着赖以生存的血液。
皇帝想关门,他便自己开了无数扇窗。
冬去春来,北境漫长的寒冬终于过去。
当第一缕带着暖意的春风吹过镇北关时,关外的景象已经与半年前截然不同。
曾经被冰雪覆盖的荒原,此刻已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工地。
李显扬的屯田司不负所望,数万屯田兵如同蚂蚁搬家一般,在广袤的土地上创造着奇迹。
然而,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一处新开垦的田地边,赵勇正对着一头累得口吐白沫的耕牛发愁。
他旁边,一个百户长哭丧着脸汇报:“将军,这地太硬了,下面全是石头子儿。咱们的老式木犁,一天下来也翻不了半亩地,还坏了好几张犁头。”
”照这个速度,别说开春播种了,明年也种不上粮食啊!”
赵勇一脚踹在旁边一块半埋在地里的石头上,震得自己脚底板生疼。
“他娘的,这地比蛮子的脑壳还硬!”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李琼带着李显扬,领着几辆大车,不紧不慢地来到了田边。
“都围着这儿干嘛?等着地里自己长出金子来?”李琼的声音传来。
“将军!”赵勇一见李琼,像是见到了救星,连忙跑过去诉苦。
李琼听完,只是笑了笑,挥了挥手。
亲兵们从大车上抬下来一个奇怪的铁家伙。
那东西看着像犁,却比寻常的木犁复杂得多。
犁辕是弯曲的,犁壁带着弧度,下面还多了一个可以自由调节深浅的犁评。
“这是什么玩意儿?”赵勇围着那铁犁转了两圈,一脸的嫌弃:“看着跟个扭了腰的婆娘似的,能好用?”
“试试不就知道了。”李琼也不解释,让亲兵套上一头壮硕的耕牛。
一名屯田兵将信将疑地扶住铁犁,吆喝一声,耕牛迈开步子。
奇迹发生了。
那看似笨重的铁犁,入土之后却异常顺滑。
坚硬的土地被轻易地豁开一道深深的口子,翻起的泥土顺着那带有弧度的犁壁,整齐地倒向一旁,形成松软的田垄。
更神奇的是,在拐弯的时候,扶犁的士兵只需轻轻一提,那弯曲的犁辕便让整个犁头轻松地调转了方向,几乎没有浪费一点力气。
一圈下来,开出的田垄比旁边七八个士兵用老式木犁忙活半天的成果还要多还要深。
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赵勇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冲上去,一把推开那名屯田兵,自己抢过犁,亲自试了起来。
那铁犁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畅快淋漓地在田野上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我的乖乖!”赵勇停下来,抚摸着冰冷的铁犁,像是抚摸着绝世美女的肌肤。
“这玩意这玩意儿是神仙造的吧?比砍人还痛快!”
“这叫曲辕犁。”李琼淡淡地说道:“火器坊的工匠们琢磨了两个月才弄出来的。有了它一个人的耕地效率,能顶过去十个人。”
“轰!”田边的屯田兵们瞬间炸开了锅。
他们看着那架曲辕犁,眼神里充满了狂热。
这哪里是农具,这分明是能让他们吃饱饭,能让他们发家致富的宝贝啊!
“将军威武!”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数万人的呼喊汇成一股洪流,直冲云霄。
曲辕犁的出现,彻底点燃了屯田兵的热情。
紧接着,李琼又推出了筒车、水碓等一系列新式农具。
这些在火器坊的能工巧匠手中诞生出来的钢铁怪物,将北境的农业生产效率,硬生生拔高了一个时代。
与此同时,北境通商会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钱得发如今已经不在冀州常驻,而是直接搬到了镇北关。
他整个人胖了一圈,走起路来都带着风。
他手下的商队,成了北境和中原之间最亮丽的风景线。
一车车的丝绸、茶叶、瓷器,冒着被严查的风险,通过王坤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关卡,运进镇北关。
然后在这里,被换成一箱箱的北境火和冲天炮,再由拉塔姆的匈奴驼队,运往更遥远的草原和西域。
财富如同滚雪球一般,在镇北关越聚越多。
帅府的库房里,一箱箱码放整齐的银锭,在昏暗的烛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负责记账的文书,每天光是打算盘,手腕子都快摇断了。
这一日,钱得发又满面红光地来向李琼报账。
“将军,这个月的账出来了。”钱得发将一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账册,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刨去所有开销,咱们净赚了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肥硕的手指。
“五十万两?”旁边的赵勇倒吸一口凉气。这都快赶上朝廷一年税收的零头了。
“不。”钱得发摇了摇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是五百万两。”
饶是李琼心性沉稳,听到这个数字,眼皮也不由得跳了一下。
他知道这生意赚钱,却没想到赚钱到这个地步。
“匈奴人和蛮夷人,已经彻底离不开我们的酒了。”钱得发笑道:“拉塔姆前几天派人来信,说草原上几个大部落的首领,为了抢一批新到的紫气东来冲天炮,差点打起来。”
“现在草原上,谁家办喜事要是没几箱咱们的冲天炮,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还有那些中原的世家大族,嘴上骂我们是反贼,私底下派来买酒的人,都快把我们商会的门槛给踏破了。”
“据说京城里,一坛最普通的北境火,黑市上已经炒到三百两银子,还有价无市。”
听着钱得发的汇报,赵勇乐得合不拢嘴:“他娘的,早知道做生意这么赚钱,咱们还打什么仗啊,干脆把兵器都融了,全改成酒坛子算了!”
然而,李琼的脸上却没有太多喜悦。他翻看着账册,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将军,可是有什么不妥?”李显扬察觉到了李琼神色的变化。
李琼合上账册,走到窗边,看向外面晴朗的天空。
已经是初夏时节,太阳却毒辣得有些过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干燥的焦灼感。
“你们没发现吗?”李琼缓缓开口:“今年春天只下了两场雨,入夏以来,更是一滴雨都没见着。”
经他这么一提醒,众人的心头都是一沉。
他们都是在北境待了多年的老人,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将军是担心旱灾?”李显扬的声音有些干涩。
李琼没有回答,只是指着远处一片刚刚泛起绿色的田野。
那里的禾苗,在烈日的暴晒下,叶片已经开始微微卷曲,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
屯田是他们自给自足的根基。
若是这场大旱真的来了,那五十万亩新开垦的良田不仅颗粒无收,更会动摇整个北境的军心和民心。
刚刚因丰厚的收益而带来的喜悦,瞬间被一片阴云所笼罩。
靠抢能抢来金山银山,却抢不来一场及时雨。
老天爷,似乎要给这个在北境呼风唤雨的年轻人,出第一道真正的难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