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匈奴商人拉塔姆的车队，满载着北境火和冲天炮，浩浩荡荡地返回草原时，整个北方的势力格局，都因这支驼队而起了微妙的变化。
拉塔姆遵照李琼的吩咐，将声势造得极大。
每到一处大的部落，他都会在夜间燃放几支冲天炮。
那绚烂的烟火对于文化生活极度匮乏的草原人来说，不亚于神迹降临。
很快，一个消息在草原上不胫而走：西边的匈奴人，得到了大周南天神君的眷顾，获得了可以召唤天火神花的神物。
那些草原上的王公贵族，起初还嗤之以鼻，可当他们亲眼看到那在夜空中绽放的璀璨花朵时，心中的那份骄傲和不屑，立刻就被艳羡和贪婪所取代。
紧接着，北境火的威力也开始显现。
这种比马奶酒烈上十倍的佳酿，迅速征服了草原汉子们的味蕾。
在寒冷的冬夜，围着篝火喝上一口能让全身都燃烧起来的烈酒，成为了一种全新的时尚和身份的象征。
拉塔姆的生意，好到超乎想象。
他带回去的五万坛北境火，不到一个月就被抢购一空。
价格比他从李琼那里拿货时，翻了整整五倍。
而那些冲天炮，更是被炒成了天价，一支最普通的烟花，就能换回十头肥壮的绵羊。
无数的牛羊、马匹、皮货、黄金，源源不断地汇入匈奴人的口袋，再通过那条被李琼牢牢掌控的秘密商路，变成镇北关急需的战略物资。
匈奴人富了，但草原上有人却坐不住了。
蛮夷王帐。
年轻的可汗，脸色阴沉地听着手下的汇报。
“大汗，如今草原上，人人都只知匈奴的天火神花，只喝他们的北境火。我们蛮夷勇士的威名，都快被那酒气和烟火气给盖过去了！”
一名部落首领愤愤不平地说道。
“是啊，大汗，那李琼宁愿跟狡猾的匈奴人做生意，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他分明是在羞辱我们！”
“他当初救了公主，我们还以为他是个英雄，没想到也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大帐内，群情激奋。
坐在可汗下首的阿古拉，静静地听着这一切，没有说话。
她穿着华丽的衣袍，面容依旧美艳，但眉宇间却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
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那个男人的身影。
他真的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吗？
她不知道，只觉得那个将她从刀口下救出的怀抱，和那个用烟花烈酒算计整个草原的男人，似乎是两个人却又奇异地重合在一起。
“够了！”
一直沉默的巴特尔，猛地站了起来。
他如今已是蛮夷部落最勇猛的年轻将领，在族中威望日高。
“在这里吵闹有什么用？”巴特尔的目光扫过众人：“匈奴人能买到的东西，我们为什么不能？李琼既然是做生意，那我们就去找他谈！”
“谈？他会见我们吗？”有人质疑。
“他会的。”巴特尔的眼神异常坚定：“我去！”
七天后，一支由巴特尔亲自率领的蛮夷使团，出现在了镇北关下。
与上次被俘的狼狈不同，这一次，巴特尔是作为正式的使者前来。
他骑着高大的白马，身后跟着百名精锐的蛮夷骑兵，人人盔明甲亮，气势十足。
李琼在帅府的议事厅接见了他。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
巴特尔一进门，便开门见山。
“李将军，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件事。”巴特尔的目光直视着李琼，毫不退缩：“你为什么选择和匈奴人合作，而不是我们蛮夷？”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年轻人的质问和不甘。
李琼没有直接回答，他示意赵勇给巴特尔看座上茶。
“巴特尔王子，你觉得生意是什么？”李琼慢悠悠地问道。
“生意，就是买卖，用我的牛羊，换你的货物。”巴特尔的回答很直接。
“说对了一半。”李琼笑了笑：“真正的生意，是各取所需。”
“我卖给匈奴人酒和烟花，是因为他们有商路，有销售的本事，能帮我把东西卖到更远的地方，换回我需要的黄金和战马。这叫各取所需。”
“那你告诉我，”李琼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你们蛮夷，有什么是我需要的？”
巴特尔的脸瞬间涨红了。
他想说我们有草原上最勇猛的战士，有最快的马。
可这些话，在李琼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镇北军的战力，他亲眼见识过。
至于马匹，李琼已经从匈奴人那里得到了更多更好的西域战马。
蛮夷部落除了打仗，似乎真的拿不出什么能让李琼动心的东西。
议事厅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你们有。”李琼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巴特尔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和期待。
李琼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沙盘前，指着镇北关通往西域的那条漫长商路。
“这条路很长，也很危险。草原上除了你们和匈奴，还有很多不守规矩的豺狼，我的商队需要有人保护。”
李琼转过身，看着巴特尔。
“我不需要你们的牛羊，也不缺你们的战马。我需要你们的弯刀。”
巴特尔的心脏猛地一跳。
“从今天起，我镇北关所有出关的商队，都由你们蛮夷的勇士负责护送。”
“一路上任何敢于觊觎商队的匪徒，都由你们来剿灭。他们的脑袋，可以拿来我这里换赏钱，他们的牛羊归你们自己。”
“作为回报，每一趟护送我都会付给你们酬劳。不是银子，而是你们更需要的东西粮食、铁器，还有盐巴。”
“当然。”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也可以有少量的北境火，让你们的勇士，在完成任务后，也能尝尝鲜。”
巴特尔彻底被镇住了。
他原本以为，这是一场屈辱的乞求，却没想到李琼给了他一个全新的充满尊严的选择。
李琼不是在施舍他们，而是在雇佣他们。
他要将草原上最勇猛的战士，变成他商路的守护神。
这笔买卖对蛮夷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他们不仅能得到急需的生活物资，还能通过剿匪，名正言顺地打击那些敌对的小部落，壮大自己的势力。
更重要的是，李琼此举，巧妙地在他们和匈奴人之间，建立了一种既合作又竞争的微妙关系。
匈奴人是总代理，他们是总镖局。
双方都成了李琼这个庞大商业帝国的一环，谁也离不开谁，却又相互制衡。
“我需要回去和可汗商议。”巴特尔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的心已经乱了。
“应该的。”李琼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
他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像是无意中提起：“你姐姐，还好吗？”
巴特尔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抬起头，复杂地看着李琼。
“她很好。只是时常会一个人坐在帐篷里发呆。”
“那就好。”李琼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那是一枚用狼牙雕刻的，非常粗糙的哨子。
是当初阿古拉被关押时，无聊之下刻着玩的，后来无意中遗落在了囚室里。
“这个物归原主吧。”
巴特尔看着那枚小小的狼牙哨，再看看李琼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他收起哨子，对着李琼重重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离去。
当巴特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赵勇才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坏笑：“将军，您这是舍不得那小妞？”
李琼没有理他，只是拿起那杯已经凉了的茶一饮而尽。
茶水苦涩，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他知道自己已经将蛮夷这个强大的邻居，也绑上了自己的战车。
北方的布局，至此已经基本完成。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沙盘的最南端，那座巍峨的，代表着天下权柄的都城。
笼子已经打开了，里面的豺狼虎豹，也都被他喂得半饱。
现在，是时候去跟那个养着一群看门狗的笼子主人好好聊一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