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虞林挑眉,带着一丝冷峭,“愿闻其详。”
“四皇子陆雍,有秦贵妃和秦国公府鼎力支持,如今更是在陛下昏迷期间主持部分朝务,看似占尽先机。”
“然树大招风,外戚势大历来为帝王所忌,更为朝野清流所诟病,此次陈家覆灭,秦家获利最巨,看似风光,实则已将自己置于炭火之上。”
“三皇子陆栖素有贤名,其母贤妃娘娘低调谨慎,其背后亦有文官清流支持,根基深厚,绝非易与之辈,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甚至两败俱伤。”
姜清宁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虞林的心湖。
“侯爷您呢?”
她话锋一转,目光直视虞林,“平江侯府世代清贵,从不参与夺嫡之争,方能保得家族长久安稳。这是虞家立身之本。”
“然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风暴已起,无人能真正置身事外,侯府看似中立实则如同走在悬崖边缘,无论三皇子、四皇子哪一方最终得势,一个始终不曾明确表态的平江侯府,在他们眼中是墙头草还是潜在的隐患,尤其当新帝登基需要立威、需要巩固权力之时……”
她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言中的寒意,让花厅内的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分。
侯夫人脸上的笑容消失,眼中露出忧色。
世子虞衡眉头紧锁,姜月柔更是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攥住了帕子。
虞林盯着姜清宁,眼神变幻不定,心中满是忌惮:“姜丫头,你这是在危言耸听,我虞家世代忠君,不结党,不营私,只忠于龙椅之上的天子。”
“新帝登基,只要我虞家安分守己何来祸患,反倒是你!”
他猛地加重语气,带着质问,“你如今与贺家、秦家牵扯不清,卷入这滔天漩涡,你今日来此究竟想拉我虞家做什么,我又凭什么认为你能保我虞家满门?”
面对虞林的怒火和质问,姜清宁的神色却依旧平静如水。
她微微弯了弯唇角,那笑容里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掌控力。
“凭我知道三年前漕运总督贪墨案中,那批最终消失无踪,价值百万两的官盐,其最终流向的几处关键私仓及其地契的副本,如今并不在户部存档,而是在侯爷您书房暗格里,那本《道德经》的夹页之中。”
话音落,如同惊雷炸响。
“你!!!”
虞林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指着姜清宁的手剧烈颤抖,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那桩被他动用无数关系,耗费巨大代价才勉强压下去,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陈年旧案,姜清宁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就算如此,那地契……她怎么可能知道藏在哪?
姜月柔讶异的望着姜清宁,没想到当初大姐姐竟然真的调查出这些,她下意识的紧紧握着太师椅的两旁扶手,心脏在胸腔之中疯狂跳动。
不会的,大姐姐既然让她放心嫁,那绝对是不会坑骗她的。
回想到姜清宁当时淡然的面色和语气,姜月柔咬牙一狠心,躲避了侯夫人无助求助的目光,只是眼眶红通通的似乎有难言之隐。
后背的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浸透了内衫。
他看着眼前这个依旧端坐着、面色平静无波的年轻女子,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
同时他也明白了,姜清宁她不是来商量的,她是来摊牌的!
世子虞衡惊疑不定,看着父亲从未有过的失态,又看向姜清宁,眼中充满深深的忌惮。
那桩旧案,他隐隐有所耳闻,却从未想过会与自家有如此致命的牵连。
“不知道平江侯考虑的如何了?”
姜清宁仿佛没看到虞林的惊骇失态,端起手边微凉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姿态从容,却令人心头发毛。
“侯爷不必如此惊惶。”
她声音平稳,带着安抚意味,“清宁今日登门,并非要揭侯府的疮疤,更非落井下石,恰恰相反,清宁是来送药的。”
“送药?”
虞林声音干涩,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扶着椅背艰难地坐了回去。
短短几息,他仿佛苍老了十岁,眼中锐气尽失,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后怕。
“不错。”
姜清宁微微颔首:“那桩旧案是悬在侯府头顶的利剑,陈家为何倒得如此之快,因为他们的罪证被人适时地送到了该送的地方,清宁能知道侯府的利剑所在,自然也能让它永远消失。”
虞林的呼吸猛地一窒,手指死死抠住了椅子的扶手,指节泛白。
“条件呢?”
他死死盯着姜清宁,“姜姑娘需要我虞家做什么?”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药的代价必然沉重。
“很简单。”
“平江侯府,只需做一件事……”
虞林一愣。
这条件听起来似乎太轻了?
“接下来无论朝堂之上发生何事,无论三皇子、四皇子如何明争暗斗,无论谁家倒台谁家崛起,甚至无论龙椅上最终坐着的是谁。”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虞衡,“平江侯府上下所有人,只需谨记忠君体国,不结党,不营私这九个字,不站队,不表态,不参与,不议论,做你们虞家世代该做的纯臣,如同磐石岿然不动。”
“这……”
虞林眉头紧锁,这要求看似简单,实则极难。
在将来想要独善其身,谈何容易?稍有不慎,就会被各方视为眼中钉。
“侯爷不必疑虑。”
姜清宁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清宁要的就是侯府这块中立的招牌,这招牌越稳固,对某些人而言才越有价值也越安全,至于如何做到真正的沉默……”
她目光转向世子虞衡,“世子殿下为人持重想必已有分寸,闭门谢客称病不朝,约束子弟谨言慎行,这些侯府应当驾轻就熟。”
虞衡接触到她的目光,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明白,这是唯一的生路。
姜清宁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虞林,声音沉静却不容置疑:
“只要侯府做到,清宁保证那桩旧案的所有痕迹,包括那几份地契副本会彻底消失,从此这世上再无任何东西能威胁到平江侯府的安稳,这笔交易侯爷觉得如何?”
虞林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
一边是世代清誉和满门性命,一边是未来莫测的凶险。
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眼前的女子,早已将刀架在了虞家的脖子上。
他沉重地吐出一口气,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声音疲惫:
“好,老夫……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