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床头,将酒一口接一口地灌下去。酒液辛辣而浓烈,从喉咙烧进胃里,一开始他还能咬牙忍着,但不消片刻,他的胃便猛烈地翻搅起来。
他踉跄着站起身,扶着墙冲进了盥洗室。
瓷白色的水池边,他弯下腰,吐得撕心裂肺。
那不是身体在抗拒烈酒的折磨,更像是将压抑在骨血里的某种东西撕裂,摧毁,再用最原始的方式从他身体里驱逐出去。
吐完后,他瘫坐在冰凉的地砖上,大口喘着气,额发贴在苍白的额角。他觉得头晕目眩,胸腔剧烈起伏,却莫名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种困扰了他整整15年的沉重枷锁,终于在这一夜,被他亲手割断。
他不再是诺特家族的继承人,而不是父亲献给黑魔王的忠诚证明,不是那群食死徒儿子里最冷漠理性的一位。
他只是西奥多。
只是一个在战争来临前,用尽全力逃离命运之手的少年。
他坐在那里,笑了,笑得有点虚弱,有点轻狂,还有一点眼泪混杂在嘴角咸涩的余味中。
过了许久,他才站起身,缓缓打开了水龙头。
热水从花洒中流下,打在他瘦削的肩头。他闭上眼站在水下,任由温热冲刷他黏腻的皮肤与混乱的思绪。
水汽蒸腾间,他的脸在镜子中显得模糊不清。
但他知道,那副模样,终于只属于自己。
*
阳光透过雕花落地窗洒进翻新的庄园,映照在洁白的地砖和雕刻细腻的壁炉上,为整间客厅披上了温暖的外衣。
邓布利多站在门口,眼里流转着探究而真挚的神色。他的目光从古朴高贵的吊灯一路扫过手工雕花的壁柜与柔软的天鹅绒沙发,嘴角微扬。
“嗯…这里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他说道,抚了抚银白色的胡子,语气轻快。
“不得不得承认,我属实没想到你们二人居然会有这么好的品味。”
阿兰娜正将一瓶魔药小心地从书架隔层中拿出,闻言顿时轻轻一笑,银色的眼眸转向一旁的汤姆。后者面无表情地站在壁炉边,手中握着一本书,但指节微微一顿,显然听见了这话。
邓布利多微微眯眼,带着调侃意味补了一句。
“我一度以为,汤姆你只会挑选冷硬的石板房,或者藏书馆般阴冷的空间。看来,阿兰娜确实改变了你不少。”
汤姆合上书页,抬眸望向他,眉眼淡漠如旧,却没有出言反驳。
他只轻轻哼了一声。
“他才不会承认呢。”
阿兰娜小声地笑着,在两人中间缓和气氛,将手中那瓶看起来就味道可怕的魔药递给邓布利多。
“不过,说什么您都得喝。这是斯内普教授亲自调制的,他让我无论如何都要亲手交给您。”
邓布利多接过瓶子,眉毛轻挑。
“西弗勒斯总是如此细致。”
他拔开瓶塞,还未来得及靠近嘴边,那股刺鼻而酸涩的药味就扑面而来。
阿兰娜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偏过头,呛得轻咳了一声,皱着鼻子。
“这味道…实在太离谱了。”
汤姆终于没忍住,唇角一挑,轻轻笑了出来。他立刻意识到不妥,清了清嗓子,强行将笑意压下,却还是换来了阿兰娜毫不客气的一记侧目。他干脆转过头,望向窗外,一副我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
邓布利多也笑了,随即还是一仰头将那瓶魔药一饮而尽。
过了一息,他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像是吞了某种怪物的胆汁。
“确实…非常西弗勒斯。”
他艰难地咽下去,说着,还露出了个看似释然的笑容。
“不过若这药真能让我多撑些日子,也算值得。”
空气中沉默了片刻。
“言归正传。”
邓布利多收起笑意,声音也沉了几分。
“我们需要尽快确定前往古灵阁的时间。金杯若能成功摧毁,剩下的魂器难度就会直线上升。”
汤姆低头沉思了一会。
“我已经有办法应付守护金库的妖精,但我们仍需协调时间。我不希望有人注意到你莫名其妙消失。”
“我会从霍格沃茨调开一些注意力。”
邓布利多点头。
“但时间不能太长。动静越小,成功的几率越大。”
阿兰娜低头想了想,缓缓开口。
“目前被摧毁的魂器有冈特的戒指,那本日记本,拉文克劳冠冕…以及接下来准备摧毁的金杯。算是四个。可剩下的几个…”
“都很棘手。”
汤姆接道。
阿兰娜轻轻点头。
“魂器所剩不多,但每一个的破坏难度都远高于前几个。”
汤姆说着,眼神落在阿兰娜指间的戒指上,神色微凝。
“我们必须一步一步来。”
邓布利多也陷入沉默,片刻后轻声开口。
“在真正面对伏地魔之前,我们的时间,比想象中更紧迫。”
客厅中再次安静了下来,只余壁炉的火焰轻微跳跃声。那是一场战争之前,难得的平静。而他们每个人都明白,下一步,他们就要走入深渊的边缘。
……
古灵阁的外部依旧如旧日般庄严而冷峻,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台阶通向高高在上的黑曜石门扉,门后是冷眼相迎的妖精与森严的安检魔法。
汤姆没有多说废话,掏出一枚带着家族徽记的金库钥匙,连同一小袋璀璨夺目的宝石摆在柜台上。那名守卫的妖精眯起眼睛,目光在钥匙与宝石之间来回游移,最终无声地比了个“跟我来”的手势,转身在前引路。
邓布利多微笑着跟上,一边走一边与那妖精攀谈起来。
“这几年古灵阁的防御系统越发完善了,据说连莱斯特兰奇夫人的金库也加固了两层咒文?”
那妖精闻言立刻闭口不语,眼神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继续前行。
汤姆皱了皱眉,伸手一挥,毫不犹豫地一个夺魂咒打了过去。
妖精顿时僵住,瞳孔涣散,下一秒,汤姆又从怀里取出一小瓶泛着微光的液体,那是斯内普去年圣诞节送给阿兰娜的吐真剂。他拉开瓶塞,几滴液体滴入妖精嘴中。妖精抽搐了一瞬,随即缓缓开口。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的金库在十三层,第四转角处…有龙守卫,需要权限印记…”
“够了。”
汤姆冷冷打断。
一旁的邓布利多捂住额角,长叹一声。
“你明知这属于三大不可饶恕咒之一…”
“我们不是在课堂上。”
汤姆根本没转头。
“这是战争前,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一个倔强的妖精玩外交。”
邓布利多看了看阿兰娜。她沉默地站在汤姆身侧,神色凝重,却没有否认。他终于叹了口气。
“希望你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
三人被带入地下,轨道车在晃动中飞速穿梭在岩壁隧道之间。前方渐渐传来低沉的咆哮声,空气也变得燥热。
轨道车停下的地方,一条被粗链锁困住的巨龙盘卧在金库门前,灰白色的鳞片下可见一道道焦黑的伤痕。妖精拉环从腰间取出一根古怪的魔法铃杖,在空中摇晃,发出金属撕裂般的声音。巨龙剧烈抽搐,发出痛苦的嘶吼。
“太残忍了。”
邓布利多皱紧眉头。
阿兰娜低声喃喃。
“它只是被迫守卫这里。”
“但我们也别无选择。”
汤姆冷声道。
金库门应声而开。三人一齐走入。
堆叠如山的金银珠宝闪耀着耀眼光芒,空气中弥漫着被古老魔法激活的热度与危险。只要碰触任何一件宝物,就会引发复制与燃烧。
阿兰娜蹙眉,缓缓施出一个漂浮咒,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嵌着獾形图案的金杯从宝堆顶端牵引而出,漂浮到手边。
“不要碰其他东西。”
汤姆低声提醒,她点点头。
三人连一秒都不敢停留,立刻退了出来。
汤姆再次无声挥动魔杖,瞬间解开巨龙身上的锁链。它暴怒地咆哮一声,却没有攻击三人。邓布利多用安定咒轻声安抚,三人趁其狂奔之际一跃而上,抓住龙背的骨脊。
下一刻,巨龙振翅高飞,穿透古灵阁穹顶,炸裂的金属与石块在阳光下四散飞舞。整个对角巷的巫师都在抬头仰望,却只看见一条巨龙咆哮着从银行屋顶腾空而起,而它的背上竟然有人影!
阿兰娜在高空中忍不住欢呼一声,银发在阳光中飞扬,眼睛亮得像湖面上破碎的光。
汤姆握紧她的手臂,将她护在身前,眼神从未离开过她半分,连飞行中强劲的狂风都没能让他分心。
邓布利多坐在龙背另一端,风吹起他灰白的长袍,他忍不住回头,看向那对年轻人的背影。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少年时短暂的爱…那个在戈德里克山谷,两个夏月间曾令他忘记理智的人。
回忆像刀刃,温柔而刺骨。
他们如此年轻,热烈,彼此依存,不惜一切。而他那段岁月,却早已淹没在过往的错与痛中。
他眯起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