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时间在等待中被无限拉长。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十几分钟，那扇厚重的门突然毫无征兆地“咔哒”一声，向内弹开！
三人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刻伸长脖子，急切地向门内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唐所长的办公室，此刻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一地，一件佩奇全身套装的衣服被扔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浓烈、极其刺鼻的酒精味，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甜的古怪气息。
办公室中央，唐所长仰面倒在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椅旁边，头发也凌乱不堪，那张素来冷峻、有些枯槁的脸庞此刻涨成了猪肝色，双目紧闭，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整个人瘫软如泥，显然是醉死过去，或者说……是昏迷不醒！
而秦砚之，就站在唐所长旁边。他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也浮着一层明显的红晕，眼神却异常清醒锐利，甚至带着一丝完成恶作剧后的得意。他手里还拿着那个空了的茅台酒瓶，瓶口对着地面，最后一滴浑浊的液体正缓缓滴落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污渍。
李纲一个箭步冲进去，看着地上人事不省的唐所长，又看看秦砚之手里的空瓶，头皮瞬间炸开，声音都变了调：“我操！秦叔！你……你真把唐所长给……给毒死了？！虽然这老小子平时是有点神经病、有点奇葩、幼稚、整天板着张臭脸跟谁欠他钱似的……可……可杀人犯法啊秦叔！”他一口气把脑子里对这位顶头上司的腹诽全倒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秦砚之随手把空酒瓶往旁边办公桌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没好气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瞎嚷嚷什么？死不了！就是劲儿大了点，睡一觉就好了！大惊小怪！”他嫌弃地挥挥手，仿佛只是放倒了一个碍事的物件，目光却已越过李纲，锐利地扫视着这间办公室，最后落在墙上嵌着的研究所内部结构全息投影图上。“行了，别杵这儿了。走，带路，让我去参观参观你们那个什么……创研七组。”他的语气轻松得像是来视察的领导。
创研七组所在的区域，在冯璃姐年前的加班研究下。几台人形或异形的实验机甲骨架被固定在透明检测舱内，舱壁上流动着复杂的数据瀑布；工作台上堆满了各种闪烁着奇异光泽的金属材料、生物培养皿和半成品的能量武器模块。空气里充斥着细微的电流嗡鸣和低温冷却系统特有的嘶嘶声。
秦砚之一脚踏入这未来感十足的空间，那双总是带着三分戏谑七分惫懒的眼睛，瞬间如同被点燃的星辰，爆射出两道近乎实质的金色光芒！那光芒锐利无比，仿佛能穿透一切物质的表象，直抵核心。他根本没有理会身旁三人，径直从怀中掏出了一尊栩栩如生的鲲鹏雕像。
雕像只有巴掌大小，材质非金非石，呈现出一种黯淡的、仿佛蒙尘万古的灰黑色，造型古朴而苍劲，鲲鹏展翅的瞬间被凝固其中，却毫无生气，如同死物。
秦砚之单手托着雕像，另一只手五指张开，对着空间内那台最为庞大、最为复杂、无数管道和线缆缠绕、表面覆盖着高强度铭文护盾的原型机甲骨架，凌空虚虚一引！
嗡——！
一声低沉得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整个空间的核心震荡开来！那尊黯淡的鲲鹏雕像猛地一颤，灰黑色的表面骤然裂开无数道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蓝色光痕！紧接着，丝丝缕缕、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蓝色光芒，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从那雕像内部艰难地探出！
这些蓝光触须看似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空间法则的诡异力量。它们无视了那台原型机甲外闪烁的能量护盾，如同幽灵般穿透进去，轻柔地缠绕在冰冷的金属骨架和复杂的核心部件上。
下一秒，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那台足有三层楼高、价值无法估量的尖端原型机甲，连同它周围闪烁的能量力场和维生舱，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又像是被投入了另一个维度的口袋，瞬间、彻底地消失在原地！连一丝空气的涟漪都没有激起！仿佛它从未存在过！原地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突兀的空缺，以及地面上固定基座的沉重凹痕！
“我……我……我操！！！”李纲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他一个箭步冲到那片空荡荡的区域，双手徒劳地在空气中挥舞抓挠，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肉痛而彻底劈叉：“我那么大一个机甲呢？！那……那可是刚通过一期测试的骨架原型机啊！冯璃姐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看好它！连个螺丝钉都不能少！秦叔！那玩意儿……那玩意儿值……值几个亿啊！你……你得赔我！！！”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声音带着哭腔。
秦砚之甩了甩托着雕像的手腕，仿佛只是掸掉一点灰尘，脸上带着一种“没见过世面”的嫌弃：“赔？赔什么赔？别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找了，东西在这儿呢。”他用下巴点了点手里那尊依旧灰扑扑、只有几丝微弱蓝光游走的鲲鹏小雕像。
李纲猛地回头，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巴掌大的雕像，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就它？！秦叔你逗我玩呢？！赶紧的！把机甲还给我！”他急得直跳脚。
“没见识！”秦砚之嗤笑一声，手指轻轻摩挲着雕像冰冷的表面，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珍视，“别看它小，这可是实打实的一缕‘空间本源’！内里乾坤，能装得下整个天地！收你那点破烂玩意儿，算个啥？”说话间，他目光又锁定了旁边一台闪烁着复杂光路、正在自主演算着庞大数据的量子超算阵列。雕像上刚刚沉寂的微弱蓝光再次亮起，丝丝缕缕缠绕过去。蓝光一闪，那台价值数千万的超算阵列也步了机甲的后尘，消失无踪。
李纲看着又一个巨大的空缺出现，感觉呼吸都不畅了，他几乎要扑上去抱住秦砚之的腿：“秦叔！你到底要干嘛啊？！收我设备干什么？！这些都是所里的命根子啊！”
秦砚之这次终于正眼看他了，一边继续驱动雕像，将旁边一排装着高纯度能量晶体的密封罐“打包”收走，一边漫不经心、理所当然地回道：“干嘛？替你们收拾细软啊！你们马上都要卷铺盖滚蛋了，这些好东西留在这里落灰？多浪费！正好带回玉城，物尽其用。”
“走？去哪儿？！”一直沉默旁观的韩裔，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
秦砚之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抬手一拍自己脑门，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脸上露出“哎呀忘了说”的浮夸表情：“哦！瞧我这记性！光顾着收破烂了。是这样，组织上呢，对你们这帮‘实验品’的表现不太满意，觉得路子走歪了。所以啊，决定给你们来个‘回炉重造’，项目代号——‘薪火’计划。收拾收拾，准备跟我回玉城吧。”
“实验品”！
这三个字，如同三颗无形的、燃烧着冰冷火焰的陨石，裹挟着毁灭性的冲击力，狠狠砸进了韩裔、吴德、李纲的心湖！平静的湖面瞬间被撕裂、蒸发，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被长久掩埋的屈辱岩床！
吴德的反应最为激烈。他像是被这三个字狠狠抽了一鞭子，整个人猛地挺直，双眼瞬间充血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喉咙里爆发出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实验品？！他们凭什么？！凭什么把我们当实验品？！源点基地……源点基地那些还不够吗？！还要怎么‘再造’？！”那些在源点基地经历的非人训练——无休止的极限体能压榨、精神意志的酷刑折磨、在生死边缘被反复推搡的绝望——如同被强行撕开的血痂，带着灼热的痛楚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那些刻意被遗忘的阴影，此刻化作狰狞的鬼爪，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
秦砚之停下了不断“打包”的动作。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精准地刺向吴德那张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扭曲涨红的脸。那目光里没有责备，也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穿透力。
“愤怒，”秦砚之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穿透了吴德狂躁的嘶吼，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愤怒会烧毁你的理智，却烧不穿你面前的墙。别管他们嘴里吐出什么词儿，‘实验品’也好，‘薪火’也罢，都是虚的。问问你们自己，当初是为了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忘了？”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轮流扫过三张年轻而痛苦的脸庞，最终停留在韩裔眼中那深埋的、几乎被遗忘的执念上。
这平淡的话语，却像一桶冰水混合物，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清醒，兜头浇下！瞬间浇熄了吴德心头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也浇灭了李纲那被巨额损失点燃的焦躁。一股彻骨的寒意，混合着被点醒的茫然，席卷全身。
韩裔浑身一震，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秦叔的目光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深处那扇尘封的门。阿婆！那个在他最无助时给予他温暖、却又神秘失踪的老人！寻找阿婆！这才是他咬牙撑过源点地狱、拼命变强、甘愿留在这冰冷研究所的最初动力！可是……强如第七境、深不可测的秦叔都找不到阿婆的踪迹，自己这区区第四境的修为，又能做什么？自己现在……确实需要力量！需要更强、更强、强到足以撕开迷雾、跨越一切阻碍的力量！一股沉寂已久的、对力量的极度渴望，如同岩浆般在他心底轰然复苏！
秦砚之看着三人眼中翻腾的情绪风暴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被强行唤醒的沉凝，他嘴角重新勾起那熟悉的、带着点玩世不恭弧度的笑容，语气也恢复了之前的轻松调侃：“唉，想当年你们秦叔我，想找个变强的门路，那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磕头都找不到庙门！现在，有人把路给你们铺好了，机会塞到你们手边了，还不赶紧抓住？傻愣着干啥？”他晃了晃手中的鲲鹏雕像，蓝光又开始微弱地闪烁，“都别杵着了！搭把手！赶紧的，把这些‘破烂’都归拢归拢！时间紧任务重！”
如同被解除了定身咒，三人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秦砚之的话像一根鞭子，抽散了他们心中最后一点犹豫和迷茫。管他什么称呼！管他什么计划！力量！只有力量，才能支撑起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
“明白！”韩裔第一个应声，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立刻冲向最近的实验台，那里摆放着几套泛着幽冷金属光泽、线条极其流畅的贴身外骨骼装甲——这是冯璃主导设计的系列原型，兼具超强防御与爆发力。他毫不犹豫地将这些价值连城的护具抱起。
吴德一言不发，但动作比谁都快，他像一头沉默的猎豹，扑向角落一排恒温保险柜。指纹识别、虹膜扫描，保险柜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码放整齐、闪烁着不同能量光芒的稀有材料锭——星陨秘金、零度寒髓、活性记忆合金……这些都是研究所多年积累的战略储备！他双臂肌肉贲张，直接抱起半人高的沉重材料箱。
李纲看着秦砚之雕像蓝光一闪，又一台精密的粒子束校准仪消失，心疼得嘴角抽搐，但动作却丝毫不敢慢。他冲向另一侧陈列架，那里摆放着一排排封装在惰性气体中的水晶存储盘——里面是创研七组所有项目，包括机甲、外骨骼、量子超算核心算法、新型能量武器理论模型等所有的核心数据和前沿研究成果！这是比任何实体设备都珍贵百倍的无价之宝！他脱下外套，将这些存储盘一股脑地扫进去，打了个结背在背上。
三人如同高效的蚂蚁，在庞大的实验室内疯狂穿梭。价值连城的高精尖设备、闪烁着危险或奇异光芒的实验材料、封存着无价知识的水晶盘、甚至包括几件半成品的能量武器原型……都被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集中搬运到实验室中央的空地上。
秦砚之则像个冷酷无情的清道夫，他只需站在那堆迅速垒起的“小山”前，手中的鲲鹏雕像便持续不断地闪烁着幽幽蓝光。每一次蓝光亮起，都伴随着一片区域的彻底清空！那蓝光仿佛拥有吞噬空间的魔力，无论“小山”堆得多高，体积多么庞大，只要被那蓝光扫过，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投入了另一个维度的深渊。雕像那巴掌大的体积，与它吞噬的庞然大物形成了荒诞而恐怖的对比。
短短十几分钟，原本塞满了未来造物的创研七组实验室，变得空空荡荡，如同被飓风席卷过后的废墟。冰冷的金属墙壁和天花板反射着惨白的光线，地面上只剩下仪器基座留下的印痕和散落的几根无关紧要的数据线。真正意义上的家徒四壁！
韩裔环顾着这巨大而彻底的空旷，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和后怕涌上心头。他走到秦砚之身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秦叔……咱把这儿……搬得这么干净，连颗螺丝钉都没剩下……唐所长醒了，怕不是要直接开着机甲追杀我们到天涯海角吧？”他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唐所长驾驶着“盘古”原型机，激光炮锁定他们的恐怖画面。
李纲也凑了过来，脸上除了肉痛，更多的是担忧：“对啊秦叔！还有冯璃姐呢？她……她跟我们一起走吗？她要是留下，唐所长会不会……”他不敢想冯璃要独自面对唐所长滔天怒火的后果。
秦砚之正蹲在地上，饶有兴致地研究着地板上一个复杂的能量接口，闻言头也不抬，嗤笑一声：“小冯？她留下来。这研究所虽然人不咋地，但家底厚实，研究条件可是顶尖的！回去干嘛？在玉城那穷乡僻壤玩泥巴？留这儿正好，多学点真本事，顺便嘛……”他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再狠狠宰唐老小子一笔！把他剩下的好东西都榨出来！”
李纲还是不放心：“那……唐所长真不会一怒之下，把气都撒在冯璃姐头上？”
秦砚之终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生气？那是肯定的！换谁被搬空了家底都得暴跳如雷。不过嘛，”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对那位老对手的了解，“唐老小子这人，是有点神经质，是有点不近人情，甚至有时候幼稚得可笑，但他有一样好——心胸，还算敞亮。冤有头债有主，他不会，也不屑于去迁怒一个搞研究的小姑娘。这点气量，他还是有的。放心好了。”
秦砚之这番话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让三人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一些。虽然依旧觉得秦砚之这“搬家”行为疯狂到了极点，但至少冯璃的安全暂时无虞。
三人再次扫视这彻底空荡的巨大空间，连地面都光可鉴人，确实感觉没什么可拿的了。一种“任务完成”的虚脱感和“马上跑路”的紧迫感同时升起。
“秦叔，差不多了吧？赶紧撤？”吴德催促道，他总觉得待在这里多一秒都危险。
秦砚之却背着手，慢悠悠地在空荡荡的实验室里踱步，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地扫过墙壁、天花板、地面。他脸上露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摇头晃脑地叹息：“唉，真是三个败家子儿啊！连拿别人东西都拿不全！暴殄天物！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