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们又找到了朱强,告诉了他‘你们母女都尚在人间,而且在我们的帮助下,已经重获自由’的消息之后,朱强很是高兴,对我们那叫一个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然后我们就一起喝了顿花酒,朱强这个人还算不错,就是酒量太差,喝醉了就非要跟我们聊他和你之间的往事。”云奇顿了顿,轻扬嘴角冷冷一笑道:“江曼娘,其实,进入内府做官妓后,你的入幕之宾不止唐桂生一人,还有个朱强,对不对?而你的大女儿,就是因为无意间目睹了你和朱强之间的苟且之事,你怕她会不小心对唐桂生说漏嘴,就在她的饭菜了下了能使人痴傻的毒药,结果就导致她成了一个痴儿,在刚到及笄之年就稀里糊涂掉河里淹死了。当时,就是这个朱强帮你把她埋葬在了此处。我说的,对吗?”
面对云奇的咄咄质问,江曼娘低着头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辛恩也被云奇的话惊得面色煞白、目瞪神呆,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看着她的母亲。
“江曼娘,我真的很想知道,午夜梦回,你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可怜的女孩吗?”云奇继续步步紧逼江曼娘,厉声质问她道。
江曼娘依旧低垂着头,不说话,也不回应云奇。
“江曼娘,你一次次以贿赂内府管事为名,向唐桂生索要钱财,但其中的大部分,却都被你私自留下,并指使朱强给你偷偷藏在了此处,时至今日,数目一定很可观吧?”
云奇说着走上前掂了掂辛恩背上的包袱,一脸同情地对辛恩说道:“放下来吧,别把你的小身子骨给压坏了。”
辛恩木然地望了望沉默不语的江曼娘,听话地把包袱放在了地上。
萧铃儿也在旁质问江曼娘道:“你口口声声说别人该死,但你自己呢?明知去伺候上官恒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你却不顾朱强的阻拦,主动请缨前去,那是因为,你觉得这是个机会,没了唐桂生的庇护,你必须得尽快抱上一个新的大腿。然而,就是因为你这个愚蠢的行为,不但几乎害死了你自己,还害得辛恩不但被毁了容还差点儿丢了性命。辛恩有你这样的娘,我真替她感到悲哀和难过。”
“是,我该死,我早就该下地狱了!”江曼娘抬起头,歇斯底里道:“可我不服,凭什么明明是他们男人做错了事情,却还要拉着我陪葬?我偏不,我就要好好活着,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好好活下去!”
江曼娘说着,忽然扑到辛恩的身前,欲将包袱抢到自己的手里,云奇当即果断出手,猝不及防间就将江曼娘之前塞进怀里的油纸包给扯了出来。
“还给我!”江曼娘不再去管包袱,转而朝着云奇猛扑了过去。
云奇略一偏身,江曼娘扑了个空,脚底不稳,“噗通”摔倒了。
云奇举着油纸包,目光森冷地对江曼娘道:“让我来猜猜看,这里面是什么?”
跌坐在地上的江曼娘,死死地盯着被云奇一层层打开的油纸包,眼中的惊惶呼之欲出。
果然不出云奇和萧铃儿所料,被油纸层层包裹着的正是当初在寒潭边被唐桂生抢走,失踪了许久的那半幅密信。
望着失而复得的密信,萧铃儿顿时心中大安,不过,她看向江曼娘的目光却寒意愈甚,“这是唐桂生交给你保管的吧?这也是朱强帮你藏的最后一样东西,对不对?让我来猜猜看,那晚在黑子上的花船内究竟发生了何事?”萧铃儿双臂抱胸,以左手托着下巴颏,故作沉思状道:“那晚,也澜伽耶去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东西,对吧?你是不是跟也澜伽耶讨价还价来着?若不是朱强提前两天帮你把它带回了京城,恐怕你早已经把它卖了个好价钱了,对吗?”
江曼娘颓丧地瘫坐着,没有回应萧铃儿,也没有说出任何的否认、反驳之词。
萧铃儿冷笑着继续问江曼娘道:“你对我的刺杀,也是故意而为之的吧?罪奴脱籍书到手,交货日期也临近了,偷偷走掉又怕辛恩不愿意,也怕我们会找人护送不方便你行动。所以,你就上演了那么一出惨烈的苦情戏,你算准了我们会对你有所怜悯,也算准了我们会手下留情放你一马,但是,千算万算,你却算错了一点,我们不是唐桂生,可以被你轻易骗到死。”
说着话,萧铃儿突然俯身贴在江曼娘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辛恩,其实是朱强的女儿,对吗?”
江曼娘登时便僵住了,惊怖霎时充斥了她圆瞪的双眼,她正要摇头否认,却被萧铃儿按住了肩头,“别急着狡辩,辛恩不会知道这件事的,她是个好姑娘,我们不想她因为你更加痛苦。所以,”萧铃儿用威胁的目光看着江曼娘,问她道:“告诉我们,你究竟要把这油纸包里的东西交给谁?”
江曼娘神情一凛抿紧了双唇,思量半晌后,她终是咬了咬牙,说道:“好,我说。但是,你们必须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你现在没有跟我们谈条件的资格。”云奇沉声道:“你想自戕请自便。不过,我建议你最好选个大点的、坚硬点的石头撞,免得撞个半死不活自己受罪。”
“娘,都到这时候了,您还不肯说实话吗?”辛恩突然跪倒在江曼娘的身前,哭喊道:“您难道真的想要撞死在阿姊的埋骨之地吗?”
辛恩将“阿姊”二字咬得很重,看着江曼娘的眼神也是从未有过的凄凉与悲愤。
江曼娘陡然一颤,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意识到,她输了,输得完完全全、彻彻底底。
“唉,”一声重重的喟叹后,江曼娘缓缓开口道:“今日未时一刻,烟雨楼,以红色油纸伞为信约。”
云国公府,距离后门不远的一处僻静的小院子内,一身青衣襦裙、面色憔悴的乔香儿左手提着一个竹篮,正急匆匆地往后门走着。
“香儿。”
闻听背后有人呼唤,乔香儿立刻回头,只见云青正一脸关切地望着她。
“二公子。”见到云青,乔香儿神态有些惊慌,赶紧垂首冲其行礼作揖。
云青走到乔香儿身旁,问她道:“香儿,你这是要去哪里?”
乔香儿小声道:“奴婢、奴婢想,想去给少爷和小姐上一炷香。”
云青明白乔香儿说的少爷和小姐就是秦暮羽和秦静柔,就在两天前,二人被安葬在了秦明岚为他们在城郊修葺的墓地之中。云青觉得,乔香儿之所以选在今天而非下葬之日去祭拜他们,应当是怕碰到秦家的其他人吧,毕竟,她的母亲桑红袖是害死秦氏兄妹的幕后凶手。
云青不放心乔香儿一个人出门,便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竹篮说道:“正好,我也想去祭拜表兄和表姊,那咱们就一起去吧。”
虽然乔香儿有些不太情愿,但却没有、或者说不敢拒绝云青的好意,她顺从地点头道:“奴婢,谢谢二公子。”
坐在马车内,云青看着一言不发的乔香儿,关心道:“护心丹你随身带着了吗?”
乔香儿有很严重的心疾,随时都有可能发病,必须时刻带着专门配制的护心丹以备不时之需。
“带了。”乔香儿低着头,柔声道。
“桑大娘的事,你也不必过分担心。”云青试着劝慰乔香儿道:“我正在想办法救她。”
乔香儿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感激地看着云青道:“谢谢二公子,奴婢知道您和二夫人还有国公爷,你们都是好人。奴婢的娘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你们却都没有牵累于奴婢,奴婢感恩不尽,来生定做牛做马以报答各位主子们的大恩大德。”
“香儿,你不必如此。”云青摁住乔香儿的双肩,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道:“我与你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情分自是与一般的主仆不同。你放心,就算最后我不能保住桑大娘的性命,但一定会护你此生周全的。”
“谢谢您,二公子。”乔香儿用力吸了吸鼻子,勉强止住了眼泪的夺眶而出。
这时,马车已经驶进了永宁城的东门,再往前走一会就要出城了。
“停车!”乔香儿状似无意地瞟了一眼窗外的街景,忽然冲着驾车的车夫喊了一声。
马车夫猛地拉住了缰绳,硬生生将马车停在了一栋三层沿街楼的门外。
“怎么了?”云青惊问道。
“奴婢然又不想出城了。”乔香儿的眼神有些躲闪,她指了指马车外的那栋格调雅致,挂着“烟雨楼”牌匾的三层楼,对云青道:“奴婢想去里面买点笔墨纸砚。”
云青猜测,乔香儿或许还是担心会遇到秦家的人,便很是体贴道:“那咱们就改天再去吧,我先陪你去买笔墨。”
乔香儿一向很爱读书,也颇有文采,幼年时,还经常扮作云青的书僮,陪他一起开蒙上课,就连先生都曾经夸赞过乔香儿的诗文颇有大家风范,只可惜乔香儿是奴籍,否则应当也是京城高门大户竞相聘娶的才女佳人。
烟雨楼临近东市,却又在东市之外,自有一番清幽,进出其间的客人也大都是文人骚客,很多想结交文友的人有事无事也会来此一逛,所以,此地不仅售卖文房四宝、笔墨纸砚,还兼做茶舍,可以供客人品茗会友。
进到店中,一番浏览后,乔香儿舔了舔干涩的双唇,对云青道:“二公子,奴婢有些口渴了。”
“正好我也渴了。”云青指了指二楼的楼梯,说道:“那咱们就去二楼的茶舍坐坐吧。”
“好。”乔香儿柔顺地点点头,跟着云青走上楼梯。
进得二楼,便有一股浓郁的茶香飘入云青的口鼻,他与云奇不同,爱品茶更会煮茶,所以对于茶舍之类的地方,他素来比较喜爱。云青找了个无人的临窗座位,拉了乔香儿坐下,很快便有一名店小二端上来了一壶热茶并四盘茶点。
临近未时一刻,茶舍内的茶客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乔香儿若有所思地一 一扫过茶舍内的茶客,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而后,她又把目光投向了烟雨楼的大门口,注视着每一个走进来的客人。
云青很快就察觉到了乔香儿的心不在焉,便倒了一杯热茶,推到了她的面前,说道:“香儿,你在看什么呢?不是口渴么,快喝茶吧。”
“哦,没什么。”乔香儿冲云青笑了笑,端起茶杯,看也没看就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