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安敢猖狂!”沈砚脸色剧变,怒喝出声!
他没想到这地下鬼王竟狡诈凶悍至此,能如此精准地抓住村民心神失守、集体恐慌怨念最盛的瞬间,全力冲击本就松动的封印,并掀起这等足以灭村的瘴气狂潮!
绝不能让它彻底脱困!
否则不仅瘴疠村瞬间化为死地,这蕴含着极致怨毒与疫病本源的鬼瘴一旦扩散出去,借助山风瘴气,必将酿成席卷一方、遗祸数十年的大灾劫!届时,轮回殿功德簿上必将记下沉重一笔!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敕令:镇!邪!辟!易!”
沈砚再无保留,朗声长吟,声如洪钟,蕴含沛然正气!体内磅礴浩然的法力如同沉眠的火山般轰然爆发!
他双手急速掐动法诀,指尖绽放出璀璨夺目、令人不敢直视的玉白色光芒,那光芒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金色符文生灭流转!
一道凝练无比、由无数玄奥浩然符文构成的巨大光柱,自他指尖冲天而起,驱散了小片浓密的瘴气乌云,随即光柱顶端如同伞盖般展开,化作一张巨大无比、流转着玉白金光、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气息的浩然天罗网,猛地向下罩去,精准无比地覆盖在那喷涌瘴气的古井井口之上!
“滋滋滋——!!!”
浩然正气与至阴至毒的鬼瘴猛烈碰撞!如同冰火相交,爆发出剧烈至极的、如同万千怨魂同时被圣焰灼烧净化般的刺耳声响!
墨绿色的鬼瘴狂潮被强行压回井内,疯狂地冲击、腐蚀着光网,那污秽的脓液溅射在光网上,冒出阵阵黑烟,试图将其污染、撕裂。
而浩然正气所化的天罗地网则如同最坚固的堤坝,纹丝不动,金光与玉白光芒交相辉映,不断净化、消融着试图逸散出来的毒瘴,将那毁灭性的狂潮死死锁在井口方寸之地!
沈砚身形挺拔如松,屹立在光网之后,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体内法力如同开闸洪流般倾泻而出,维持着这庞大的封印。
青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周身散发出威严、肃穆、涤荡一切邪祟的磅礴气势。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游方郎中,而是执掌幽冥律法、代天行罚、涤荡妖邪的轮回殿孽台镜副判官!
然而,那鬼瘴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且蕴含着地底阴脉与四十年积怨的顽固力量,冲击一波猛过一波。
沈砚虽能暂时将其压制,却感到异常吃力,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体内法力消耗巨大。这绝非长久之计,必须尽快找到彻底净化或超度之法!
瘴气狂潮被暂时遏制在井口,但村中的混乱与恐慌并未停止。恐惧如同最烈的瘟疫,比任何病痛传播得都快。
岩坎看着沈砚与井中邪物对抗的惊人景象,先是极度震惊,随即眼中闪过极致的恐惧和一种扭曲的、破罐破摔的疯狂。
他非但没有生出感激,反而将所有的恐惧和绝望再次转化为对“外来者”的憎恨和攻击欲:
“是他!肯定是他!是他非要揭开旧事,才激怒了瘟神!才让瘟神跑出来的!杀了他!只有杀了他,用他的血祭井,瘟神才会平息!我们才能活!”
他捡起地上掉落的柴刀,双眼血红,如同彻底失去理智的野兽,再次煽动少数几个同样吓破了胆、心智彻底扭曲的村民,竟然不顾那恐怖的瘴气余波和沈砚周身散发的威压,红着眼睛,从侧面疯狂地扑向正在全力镇压鬼瘴的沈砚!
他们要将这“灾星”杀死,献给井中的“瘟神”,换取渺茫的生机!
“不要!岩坎!你疯了!快住手!”老村长发出嘶哑的、绝望的哭喊,试图爬起来阻拦,却被一个疯狂的村民一把推开,再次摔倒在冰冷的泥泞中,老骨头仿佛都要散架。
阿苦叔看着这混乱而绝望的一幕,看着那些扑向唯一可能拯救他们之人的疯狂同村,看着那不断冲击浩然光网、代表着无尽痛苦的鬼瘴,又想起井下沉睡了四十年、已然化作恐怖存在的阿木的冤魂…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挣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望的、却也是豁出一切的清明。
就在岩坎的柴刀带着呼啸的风声,即将砍到沈砚毫无防备的后背的瞬间——
“都给我住手!!!”
阿苦叔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用尽生命全部力气的嘶吼!他猛地从地上爬起,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竟然用自己的干瘦衰老的身体,死死地挡在了沈砚和岩坎之间!
柴刀带着寒光,险险地停在他头顶寸许之地,岩坎狰狞的面容近在咫尺。
阿苦叔老泪纵横,身体因恐惧和激动而剧烈颤抖,声音却异常清晰,对着所有疯狂和麻木的村民,也对着那口不断咆哮的古井,嘶声喊道:
“是我们错了!是我们父辈造了孽!害死了阿木!封死了他的生路!如今报应来了!躲不过的!谁也躲不过的!沈先生是在救我们!他是唯一能救我们的人!你们还要错上加错吗?!还要用恩人的血来染红这早已肮脏的土地吗?!难道真要全村死绝,让这罪孽永世不得超生,让我们子孙后代都抬不起头吗?!”
他的哭喊,如同冰冷刺骨的泉水,暂时浇熄了部分人心中的疯狂火焰。
岩坎举着柴刀,僵在原地,脸上肌肉疯狂扭曲,眼神中极致的疯狂与残存的理智在剧烈交战,柴刀微微颤抖。
老村长瘫坐在泥泞中,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脊梁骨,喃喃自语,如同梦呓:“完了…全完了…瞒不住了…阿木…饶了我们吧…饶了孩子们吧…”
沈砚全力维持着浩然天罗网,体内法力急速消耗,心中却是一片冷冽的清明。
人心的鬼蜮,有时比地下的鬼王更加复杂难测。
罪业已然揭开,恐慌暂时被阿苦叔舍身取义的举动压下,但真正的考验——如何彻底解决这由深沉罪业与地脉阴气共同滋养的鬼王——才刚刚开始。
他目光扫过绝望崩溃的村民,扫过那口仍在不断冲击、试图挣脱束缚的魔井,声音沉稳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在混乱的村落中清晰地响起:
“旧日罪业,非今日之人全部承担,然逃避与恐惧,只会不断滋养邪祟,令其愈发强大。若想求得一线生机,便需直面过往,忏悔罪业,齐心合力,方有可能寻得超度亡魂、净化此地之法。令逝者安息,生者…方能解脱。”
井下,鬼王发出无声却撼动魂魄的咆哮,怨毒的气息更加浓烈,冲击光网的力量也骤然增强,仿佛被“超度”二字彻底激怒。
而瘴疠村的村民们,则站在彻底毁灭与渺茫救赎的十字路口,面临着最后的抉择:是继续在恐惧和疯狂中沉沦,直至被彻底吞噬;还是鼓起残存的最后一丝勇气,压下祖辈的罪孽带来的羞愧与恐惧,与这位神秘而强大的郎中一起,面对那深埋井下的苦果,携手寻找那几乎不可能存在的……救赎之路?
井下的怨魂,井上的人心,共同构成了一座无比复杂、怨气冲天的牢笼。
而沈砚,便是这牢笼中,唯一那盏可能指引方向的灯,但需要所有被困者共同努力,才能找到打开牢笼的那把……或许存在于忏悔与勇气之中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