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浩然天罗网如同擎天之柱,死死压住喷涌的鬼瘴狂潮。
玉白金光与墨绿怨毒在井口方寸之地激烈交锋,滋滋作响,净化与腐蚀的力量相互湮灭,每一次冲击都让光网剧烈震颤,光芒明灭不定。
沈砚身形挺拔如松,但额角汗珠滚落,脸色愈发苍白,体内磅礴的浩然正气如同开闸泄洪般急速消耗。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井下那鬼王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从地底阴脉汲取怨毒瘴气,冲击一波猛过一波,仿佛永无止境。
那怨毒中夹杂着阿木临死前的绝望嘶喊、被背叛的刻骨恨意、以及四十年黑暗煎熬积累的疯狂,形成一股极其顽固、难以彻底净化的污秽本源。
“这样下去…撑不过一炷香…”沈砚心中凛然。他虽能暂时压制,却无法根除。
这鬼王已与地脉怨念、瘴疠村的罪业因果彻底融为一体,除非能净化整片土地深沉的罪业,否则根本无法彻底消灭。
而仅凭他一人之力,难以完成如此浩大的净化工程。
他目光扫过下方混乱的人群,阿苦叔舍身挡在岩坎的柴刀前,老村长瘫在泥泞中如同烂泥,其他村民则被这神魔般的对抗景象彻底震慑,恐惧与茫然交织,呆立原地,连逃跑都忘了。
绝望的气氛,如同凝固的瘴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就在沈砚感到力有不逮,浩然天罗网的光芒开始出现细微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的瞬间——
异变陡生!
瘴疠村上空,那浓重得如同墨汁、终年不散的瘴气云雾,毫无征兆地……凝固了!
并非静止,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冻结!翻滚的雾气停滞在半空,连带着呼啸的山风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飞溅的雨滴悬停,摇曳的草木定格。整个空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死寂。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被强行凝固!
紧接着——
“嗡……”
一声低沉、宏大、仿佛来自宇宙洪荒深处、又似响彻于灵魂本源的低鸣,毫无征兆地响起。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在场每一个生灵的意识深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超越时空、漠视生死、执掌轮回的绝对威严。
这声音并不刺耳,却让所有听到的人,从灵魂深处升起一股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以及一种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冰冷战栗。
随着这声低鸣,凝固的瘴气云雾中心,一点深邃到极致的青灰色光芒悄然亮起。那光芒初时微弱如豆,却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的伟力,瞬间撕裂了凝固的空间!
光芒急剧扩大、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缓缓转动的青灰色漩涡!
漩涡中心深邃无比,仿佛连接着宇宙的尽头,又似通往幽冥的最深处,凝视稍久,便觉灵魂都要被吸入其中,化为虚无。
漩涡边缘,无数细密玄奥、流转不息的暗金色符文凭空浮现、生灭、重组,构成一个庞大而复杂的、散发着轮回法则气息的阵图!
阵图缓缓转动,每一次符文生灭,都仿佛在书写着生死的律令,演绎着因果的循环。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枯寂、浩瀚、仿佛能定鼎乾坤、敕令诸天、重塑秩序的磅礴威压,如同无形的天幕,轰然降临!这股威压之下,万物俯首!
狂暴冲击的鬼瘴狂潮,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咽喉,猛地一滞!喷涌的脓液瞬间凝固!连井下那鬼王冲击封印的咆哮意念,都仿佛被强行冻结、冰封!
沈砚感到施加在浩然天罗网上的压力骤减,光网的光芒瞬间稳定下来。他心中一震,立刻收敛法力,肃然垂首,向着那青灰色漩涡的方向,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发自内心的敬畏:“恭迎主判!”
村民们更是被这如同神迹降临般的景象彻底惊呆了!
岩坎手中的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和其他人一样,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噗通”、“噗通”跪倒一片,连头都不敢抬起,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筛糠般颤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阿苦叔也匍匐在地,老泪纵横,口中喃喃不知是祈祷还是忏悔,身体蜷缩成一团。
老村长则彻底瘫软,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只剩下一个空壳在泥泞中微微抽搐。
青灰色漩涡缓缓旋转,中心的光芒愈发深邃,如同孕育着宇宙的胚胎。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自漩涡中心踏出。
正是无相画官林木生!
他依旧穿着那身青灰轮回法袍,袍上暗金符文流转不息,如同活物,每一次流转都仿佛在演绎着一段生死的轮回。
玉质鬼眼隐于水墨薄纱之后,看不真切,唯有眉心那枚混沌敕印,流转着幽深莫测的青灰雷芒,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敕令轮回的无上伟力。
他枯寂的身影悬浮于半空,脚下是缓缓旋转的符文漩涡,周身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气势外放,却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片天地的绝对中心。
他仿佛并非实体,而是某种法则的化身,一种秩序与审判的具象存在。他站在那里,便是幽冥的意志,便是轮回的裁决。
他并未看向沈砚,也未理会下方蝼蚁般的村民。
那隐于薄纱后的目光,如同穿透了层层空间与阻隔,直接落在了那口不断渗出脓液、散发着滔天怨毒的古井之上。
那目光冰冷、淡漠,不带丝毫情感,如同在审视一件需要处理的、沾染了污秽的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