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海面托举着安达洛斯号,在这个夜晚缓慢而平稳地滑向未知的深渊。
二楼的灯基本已经熄灭了,权势财富越盛就越惜命,负责巡逻的安保人员在走廊里转了几圈,见没有异常后就去了其他地方。
与此相隔不远的楼下,猩热暗红的血溅了满地,但又很快被另一层东西所覆盖,这个不速之客小心且细致地清理掉了现场遗留的所有异常痕迹。
人类的皮囊尚且温热,正是最适宜接下来那一步的状态。
它钻入那片已经被掏空的皮囊,一点一点地调整身形,直到完全撑开。
角落里的镜面倒映出它此刻的模样,它摸了摸自己的脸,回想着那个人类的记忆开始对着镜子调整自己的表情。
很快的,它的动作流畅起来,等它再次推门走出去的时候,它的伪装已经无懈可击。
宴会厅里的工作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仆人们拖着疲惫的身体陆续归来,在看到房间里的男人时,其中一个表情不满地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喂,下次再敢这样偷懒,我们就和领班投诉你!”
“威廉”的眼珠动了一下,短暂的僵硬后它回了头,“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你投诉我,我还要投诉你呢!”
说完它呸了一口,拿着东西就往外边的盥洗室走去。
熟悉的无赖模样可把其他人气了好歹,一时间骂声不绝于耳,只有那个最开始说话的男生皱着眉没有说话。
同伴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说道:“怎么不说话,害,要我说,咱们还是离威廉这种人远一点的好,少和他有牵扯。”
男生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我,我怎么觉得他有点怪,他身上好像有股血腥味。”
“啊呦,他不是一直那个死样子吗?至于血腥味,可能是在厨房沾上的吧。”
安达洛斯号上的食物储备有限,所以平时会通过沿途捕捞来丰富菜单,而他们今天又是在厨房和宴会厅之间来回跑,会沾上杀鱼时的血腥味也不奇怪。
“好了别管他了,咱们等会也去洗洗,然后早点睡吧。”
同伴没将男生的话放在心上,见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异常反应,男生也渐渐打消了那个怀疑,只当是自己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房间里闹哄哄一片,男人们凑在一起会聊的话题无外乎那几个。
但今天晚上稍微有些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久前才刚起过冲突,他们都非常一致避开了某个话题。
而就在他们插科打诨的时候,一墙之隔的地方,一双含着血色的眼睛正悄然窥视着他们。
见他们没有再提其他东西,那双眼睛才慢慢隐进了黑暗中。
它们已然混进了人群,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场。
安达洛斯号用于储物的地方有些偏僻,除必要情况外一般不会有人来,所以直到现在也没人发现角落里鱼缸中的海鱼们已经惨遭毒手。
小章鱼本来是想在吃掉这些东西后就去找那个人类的,但它没想到那个人类的气息居然一下子消失了,任凭它再怎么努力也没能从空气里找到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会出现这种现象只有两种原因,一是他死掉了,尸体已经被处理,二就是他现在不在安达洛斯号上。
但不在船上不就等于是死掉了吗?毕竟他又不是章鱼,又不会游泳,所以只能是死掉了吧?
浑身橘红的章鱼掰着触手,兴冲冲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太好了,讨厌的人类全都死掉了!
一高兴,小章鱼忍不住将船员放在角落里,当作储备粮的海鱼也吃掉了大半。
吃饱了章鱼顺带还洗了洗身上的灰,准备回房间去找自己的主人,只是它没想到,它才刚溜出储物室就被人抓了个正着。
青年一身黑衣,冰冷的水珠滴答滴答地从他的衣角滚落,他安静伫立在走廊的阴影之中,如同刚刚爬上岸的可怖水鬼。
没想到会突然遇见陌生人,章鱼一下子吓得炸了起来,浑身的颜色止不住地变了又变。
而青年则是看着角落里正对着他张牙舞爪的章鱼皱了眉,他盯着章鱼看了一会,像是在费力思考着什么,最后在章鱼攻击前直接上前一步将它拎了起来。
章鱼:?
对方的动作轻松得就好像拎小猫小狗一样,只不过小猫小狗一般被拎住的都是后颈皮,而章鱼没这个构造,所以它是被掐着脑袋的一角拎起来的。
青年的唇角动了动,“原来在这里。”
小章鱼很想反抗,但在对上青年那双乌沉的眼珠后还是乖乖缩成了一团。
还是小命要紧,毕竟它还要活着去找主人呢!
当被人丢进水族箱里的时候,晕头转向的章鱼终于意识到了眼前人身上的异常之处。
它挣扎着从水里冒了出来,它就说那个人类的气息怎么消失了,原来他根本就不是……
惊恐的章鱼才刚刚探了个脑袋,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重新按了回来。
青年垂眸审视着缸里不停翻腾的生物,危险之意不言而喻,“安静点。”
章鱼:好好好,算你狠!
确认这就是之前丢的那只,在将章鱼重新塞回水族箱里后,青年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带着它往二楼走,但在行动的前一刻,他迟缓地想起了现在这个时间似乎并不是很合适。
夜已经很深了,连海浪声都已经趋于平缓,更不用提船上的其他人类。
思及此处,青年的表情又沉了下来,他敲了敲水族箱的外壁,语调平缓地开始威胁里面的那只生物,“在这里待着,你敢跑,我就杀了你。”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姜然睡得并不安稳。
由帷幔构成的狭小空间里,单薄的少年蜷缩着睡在床榻的一角。
他的脊背贴着墙壁,整个人都缩进了铺开的被子里,只露出了一点毛茸茸的黑色发顶,这是个相当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裹在被子里的手臂有些发烫,可这点不适却又还没到达无法忍受的地步,所以并没能惊醒睡梦中的人。
姜然没有发现,暗淡的光线里,那块印在自己皮肤上的淤青正在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小片晶亮的不明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