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触感冰冷而粘稠,就像浸入了一滩正在凝固的血液。
但那不是血,分光仪屏幕上疯狂跳动的警告和刺耳的蜂鸣声,正将一个更恐怖的现实砸进我的大脑。
那幽蓝色的异常磷光波长,像一只来自深渊的眼睛,在屏幕上死死地盯着我。
“这不是墨水……是1948年林家祖辈……用器官移植废料提炼的……基因熔剂!”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每说一个字,心脏都会猛烈收缩。
基因熔剂……这个只存在于禁忌档案和疯狂科学家笔记里的词汇,此刻正通过我的指尖,向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传递着一股死亡的寒意。
我猛地抽回手,那血红色的液体却像有生命一般,在我指尖拉出一条细长的丝线,久久不愿断裂。
我的目光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落在了身旁的解剖台上。
那是一座被岁月侵蚀得不成样子的金属怪物,锈迹斑斑,散发着福尔马林和腐朽混合的怪味。
但现在,那些我曾以为是无意义腐蚀的锈迹,在我眼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规律。
我像是被雷电击中,一个尘封在我记忆最深处、我每天都试图用酒精和工作麻痹自己的画面,轰然炸开——我母亲倒在血泊中的那个清晨,空气中弥漫的、不断变化的冰冷温度。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语,疯了一样扑过去,用指甲抠挖着解剖台接口处的锈迹。
冰冷的金属刮得我指甲生疼,但我毫不在意。
我扯开一块最厚的锈壳,下面露出的金属表面上,刻着一圈圈细密到极致的螺旋纹路。
它们不是装饰,不是磨损,它们是一组数据,一组该死的、让我刻骨铭心的数据!
“那些螺旋纹路对应着……沈墨母亲遇害现场的……温度变化曲线——”
我嘶吼出声,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一寸寸断裂。
为什么?
为什么我母亲的死亡密码,会刻在林家的解剖台上?
这跨越了数十年的谋杀,到底隐藏着怎样一张吞噬一切的巨网?
就在我濒临崩溃的边缘,林疏桐突然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我只看到她从口袋里抓出一把东西,毫不犹豫地撒进了那滩血色的基因熔剂里。
是彩虹糖,那些在儿童失踪案现场反复出现的、五颜六色的糖果。
“你疯了吗!”我怒吼道,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
她没有理会我的怒火,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滩液体。
糖果的残渣落入熔剂中,没有融化,反而像催化剂一般,让那血色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结晶。
瑰丽而诡异的晶体结构迅速蔓延开来,折射着审判庭穹顶透下的微光,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美感。
“结晶结构的……声波共振频率……”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在解读一部天书,“对应着……审判庭穹顶的……法医证编号走向!”
我猛地抬头,看向那高耸的穹顶。
上面镶嵌着一排排鎏金的编号,那是历代所有在此宣誓过的法医的身份证明。
它们排列得毫无规律,像是一片杂乱的星空。
但此刻,在林疏桐的提示下,我仿佛听到了一种来自结晶体的、微弱却清晰的嗡鸣声。
那嗡鸣声的频率,似乎真的与穹顶上某些特定编号的排列顺序,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这怎么可能?
用糖果结晶的声波,去破解穹顶的法医编号?
这超越了我所认知的一切科学。
林疏桐没有给我解释的时间,她的手猛地按住了自己的右眼。
那双总是清冷如水的眼睛里,此刻正风暴汇聚。
我看到她右眼的虹膜上,那道我一直以为是旧伤的细微裂痕,此刻竟像活物一般,微微抽动着。
“祖父的忏悔录……藏在……沈墨童年墙灰样本的……分子链末端——”
她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太阳穴上。
我童年住过的老房子,那面被我画得乱七八糟的墙壁,还有那份作为证物被封存的墙灰样本……林家祖父的忏悔录,为什么会用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藏在我的过去里?
我们两家的命运,到底在多早之前,就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用血与罪孽编织在了一起?
没等我从这接二连三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整个审判庭突然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我们脚下的地面在震动,四周的墙壁上,那些古老的石砖缝隙里,竟然渗出了一道道泛着幽蓝光芒的数据流!
它们像无数条发光的毒蛇,迅速爬满墙壁,交织成一张巨大的、跳动着的网络。
一个冰冷的、不属于任何人的电子合成音,在整个空间里回荡,带着机械的嘲弄:
“错误。权限确认。目标锁定。你们激活的……不是解密密钥……是永生程序的……终极熔炉!”
终极熔炉?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我们以为自己在解密,实际上却是在为一个更恐怖的程序点火。
我们不是钥匙,我们是燃料!
恐惧攫住了我的心脏,但我残存的理智告诉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猛地从胸前口袋里掏出那枚警徽,那枚跟随了陈警监一辈子,最后沾着他的血交到我手里的警徽。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将它狠狠按进了脚下地板的一道裂缝中。
那裂缝里,同样渗着血色的液体,仿佛整个审判庭的血管破裂了。
“陈警监的警徽锈迹……储存着……林家血脉实验日志的……时间戳密码——”
我说出这句话时,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信息从何而来。
它就像是刻在我基因里的一段代码,在危急关头被自动触发。
警徽冰冷的金属接触到那血色液体,上面的锈迹瞬间发出了微弱的光芒,仿佛某种古老的封印被解开了。
就在这时,一道几乎透明的身影出现在我们面前。
是m·L,那个幽灵般的女人。
她的右手不再是虚无的,而是由纯粹的光线构成,此刻正高高举起,在半空中投射出一幅全息影像。
影像的核心,是一颗正在搏动着的、由无数血色代码构成的巨大心脏。
“血色心脏的……核心代码……需要……沈墨的……解剖刀锈迹……与……林疏桐左肩的……家族纹章走向……形成……逆向声波闭环!”
m·L的声音空灵而急促。
话音刚落,她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滩鲜血从她口中咳出,血泊中,赫然夹杂着几片属于陈警监那枚警徽的金属碎屑!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原来她一直在这里,原来她也……
她的目光越过我们,投向穹顶。
我们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穹顶上那些原本只是细微的裂缝,此刻正在不断扩大、延伸,像一只无形的手,用光线和阴影在天花板上作画。
那幅画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我看到了摇晃的无影灯,冰冷的手术台,还有一张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孩子的脸。
“审判庭穹顶的裂缝……正在重绘……七十年来……被销毁的……儿童实验现场全景——”
m.L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那不是历史影像,那是正在发生的、跨越时空的诅咒重现。
突然,一股冰冷的寒意贴上了我的脖颈。
我浑身一僵,低下头,看到一柄锋利的手术刀,正抵在我的声带上。
刀锋的寒气,让我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持刀的人,是林疏桐。
她的脸离我很近,我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那道虹膜裂痕正在剧烈地颤动,里面翻涌着我无法理解的痛苦和决绝。
“要终止契约……必须用……你胸口的……旧疤痕组织……覆盖……虹膜裂痕的……声纹干扰密码!”
她的话语急促而压抑,每一个字都像刀锋一样刺入我的耳朵。
我的胸口,那道多年前为了救她而留下的伤疤,此刻竟成了终止这一切的关键?
用我的伤疤,去覆盖她的裂痕?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最黑暗的、带着血腥味的隐喻。
不等我做出反应,她猛地撕开了自己左肩的手术服。
随着布料撕裂的声音,一个诡异而复杂的纹章暴露在空气中。
那是一个由无数根系盘根错节构成的血色漩涡,仿佛有生命般,在她的皮肤下微微搏动。
“血色漩涡底部的……根系纹路……是……林家新秩序的……终极解密密钥——”
她的话音刚落,一道晨光终于刺破了穹顶的黑暗。
那缕光线仿佛是最后的信号。
我手边的分光仪在沉寂了片刻后,突然爆发出最尖锐的警报声。
屏幕上,那滩血色的基因熔剂里,赫然扫描出了一组数字——1948年法医证编号!
就是那个编号!
穹顶之上,对应的那块鎏金牌匾瞬间亮起,随即,整个审判庭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虚弱,却充满了不舍和爱意,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是林疏桐母亲的遗言。
我震惊地看向林疏桐,她的身体在剧烈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与此同时,我身下的解剖台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些螺旋状的锈迹开始发光,光线像有形的丝线,一端连接着我,另一端连接着林疏桐。
它们将我们两人身上流淌的、源自不同家族却又被强行纠缠在一起的血脉,编织成了一幅流光溢彩的图谱。
图谱的尽头,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那是林家祖辈的意识投影!
“咔嚓——”
审判庭的地面再也承受不住这股来自过去的力量,猛然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
缝隙之下,不是地基,也不是泥土,而是一间被封存的、布满了仪器的地下实验室。
实验室中央的玻璃容器里,浸泡着两份残破不堪的记录册,封面上赫然印着我和林疏桐的名字。
那是我们从未得知的,属于我们两人的,共同实验记录!
恐惧和迷茫攫住了我。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正从那道裂缝中,艰难地、一寸一寸地向上爬出。
他就是那个意识投影的实体,林家的祖辈,这一切罪孽的源头。
他的身体半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但那件白大褂却闪烁着刺目的、由数据流构成的光芒。
永生程序的……终极密钥……就在他的身上!
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穹顶上重绘的惨剧,空中漂浮的血色心脏,耳边回荡的遗言,以及眼前这个从地狱爬出的恶魔。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谜团,都在这一刻汇聚成了无法挣脱的绝望。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身边唯一能与我共担这一切的人。
我死死盯着林疏桐,盯着她那张被泪水和晨光照亮的脸,盯着那道几乎要将她灵魂都撕裂的虹膜裂痕。
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那道裂痕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正与解剖台上那滩粘稠的血色,产生了某种跨越空间的、无声的呼应。